有救了!
沈景之心下一喜,眉梢没提起来,转身想给念止一个安心。念止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挡得严严实实。
他疾步冲上去,瞻前不顾后,拳头挥出去之前,身上被缠了几道绿色藤蔓,紧接着被狠狠甩出去,后背砸在砖墙上。这一下受得结实,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着颤了颤。
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沈景之难耐地咳嗽几声,试了两次才勉力爬起来。
再去看念止,那里已然空无一人。
“念止!”
孔雀精尾羽一闪,消失在巷口。
左边!
沈景之忍痛追上,藤蔓划过空气的簌簌声急追而来,沈景之一脚踏上墙面,另一脚借力上攀,再次翻上墙头。藤蔓打在墙面上,生生砸出几个碗大的窟窿洞。
沈景之不欲和老树妖纠缠,在高处找准念止的踪影,在藤蔓第二次打过来前跳下墙壁。穿过破旧的老屋,走捷径挡在一行妖前面。
“放下她!”
几只妖怪面面相觑,显然也不想和他浪费时间。
坦白说,沈景之对念止并不是全然信任。对于她说的灵力全失,联系不上第四界他一直存保留意见。
他受伤入界,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回到人界,一同被带回的还是她。按她之前的说法,她这两千多年从未踏出第四界,三界没有理由针对她,更甚者,三界当中,知道她存在的能有多少?
她说她毫不知情,和他一样被动,沈景之是不信的。
只是现在那个挥一挥衣袖就让他伤口痊愈的女人,正被狼妖单手提着悬在半空,脑袋软哒哒垂着,显是失去了意识。
她虽对他有所隐瞒,但迄今为止并没有伤害过他,不仅没伤害,还帮过他大忙。今天,不也早早给过他提醒?是他没听。
沈景之留意着念止的情况,由头至脚仔细打量了好几遍,忽然瞳孔一缩。
血?
伤在右手,血液殷红,顺着她白嫩的手臂蜿蜒下淌,在指尖凝结成血滴,受力下坠落进泥地尘埃里。
血……
沈景之倒吸凉气,头部传来刺痛,险些没站稳。
他想起那个古怪的梦,梦里那片诡异的红,和清淡的梨花香气。
念止。
念止……
他默念着这个喊了一个多月的名字,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眼眸半眯,再去看那张沉静的小脸,竟也陌生起来。
这时候瞎想什么?
沈景之深呼吸两次,集中精力,目光依次扫过对面蠢蠢欲动的几只妖怪,思考着可行的救人之法。
提着念止的狼妖脚微妙的移了四五厘米,沈景之暗自握紧双拳,眼睛死死盯着它的一举一动。
他屏气凝神,做好恶战一场的打算,只见那狼妖手一松,将念止重重抛出去。
“什么——”
沈景之千算万算,没料到它会来这一手。念止脱手的同时,他几乎迈开脚追上去。
不行。
太远了,接不到。
她现在没有灵力,又陷入昏迷,真摔下去不死也丢半条命。
沈景之心脏猛然揪紧,眼前浮现一片血红,看不见急速下坠的念止,看不见嘶吼着朝他扑上来的妖怪,单单只是一片刺目的鲜红,和漫顶的无力与绝望。
她不能死。
不能再死一次!
他混沌地想,肩上遭了一击,踉跄着扑倒在地。眼泪溢出眼眶,顷刻间流了满脸,他抓紧胸口的衣服,只觉得呼吸困难,头痛欲裂。
“不要,不要……”
“不要死,你不能死……”
沈景之咬牙强撑,模糊能看到几块混杂的颜色,他抡起袖子,用力在眼睛上擦了几下,眼皮红肿刺痒,他闭上又睁开,仍是看不清。
膝弯挨上一脚,他单脚跪地。紧接着腰上也挨了一脚,他往前倒去,额头撞在地上。眼瞳一颤,在下一脚差点踹在他脑袋上前扭头躲开。不敢掉以轻心,弹跳起来,一瘸一拐后退到墙边。
沈景之一拳挥退野猪妖,喉头尝到一点腥甜,胸口的憋闷迟迟压不下去。一口气没喘匀,缠人的藤蔓朝他面门袭来。
右边是狼妖强劲的拳风。
沈景之无暇应付,勉强避开拳头,藤蔓趁机缠绕,束住他的四肢,不断伸长,沿着他的背脊一路向上,在他脖子上锁了两圈。骤然收紧,沈景之呼吸阻断,脸憋成绛紫色。
身为驱妖师,自然有被妖怪杀掉的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沈景之拉拽藤蔓的手渐渐失力,大脑缺氧,视线也变得模糊。
念止呢?
她还活着吗?
她不能死。
为什么不能,他说不上来,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扎根在他心底。甚至自己命悬一线,还记挂着她的生死。
不好的预感总不会错,他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因为那姑娘吃尽苦头。
这不,连命都快玩完了。
“什么人?”
“啊!”
“撤!快撤!”
沈景之感觉藤蔓放松,新鲜空气重新窜进肺里,他本能的大口呼吸,倚着墙滑坐在地,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
他掀起眼皮,映入眼帘是滚金边的黑袍下摆,正想抬头瞧瞧是何方神圣,没待看清,手臂一沉,念止娇小的身子落进臂弯。
她没醒,眼睛紧闭,眉心拧出一个小疙瘩。
沈景之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还有气。长呼一口气,他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嘴角微微翘起,把小人儿紧紧拥进怀里。
无可奈何,绝望,心如刀割,失而复得。
沈景之有点想笑,这些情感来得突兀,却真切深刻,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叫念止的姑娘。
接连传来的惨叫说明他们的帮手实力不容小觑,沈景之只能看见墙头上,屋顶上和几米开外的泥地上或躺或挂着几只半死不活的妖怪,黑袍青年一招一式都在眨眼之间,他看不到他出招,等那挺拔的身影一晃定在他眼前,修长匀称的双手从他怀里抱走念止,他才恍然回神。
“你是?”沈景之扬首,对上一双金黄的瞳眸,脑子一转,对上号,“那条龙?”
“……我叫司悟。”
☆、入乡随俗
“念止好像说过你叫这名儿。”沈景之挣扎了两下,没站起来,膝弯酥麻钝痛,一时使不上劲。
司悟单手抱过念止,腾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的上臂,把人扶起来。沈景之现在哪哪都不舒服,犯不着争那口气,借着他的力站起来,道了声谢。
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司悟短暂怔忡,金眸微微闪动,垂眼挡去眼底的晦暗,等人站稳了便不着痕迹松开手。
“她怎么样了?”沈景之问。
司悟并起食指和中指,轻点上念止紧蹙的眉心,神色肃然。手指下移,在小胳膊流血的伤口上一抚而过。
应该是在疗伤。
沈景之伸长脖子,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念止手臂上深可见骨的血口子,伤口还在,血也没止住。
“怎么回事?”
司悟脸色阴沉下来,侧身面向脚边匍匐的灰狼妖。五指弯曲,分明没碰到那妖怪分毫,灰狼妖神情痛苦,上半身像被无形的手提起。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司悟冷声问。
灰狼妖呜咽着呕了两口血,血沫挂在下巴胡须上,看上去十分狼狈,和追打沈景之时的神气威武简直判若两妖。
“小,小的不知。”
“不知?”司悟语带不悦,五指更收拢一些。
灰狼妖双手扒着脖子,可上面什么也没有,四五次全抓在自己脖子上,挠出几道血痕。
“我等只是,只是奉命行事,将她带,带回去,其他一概不知。”
“奉谁的命?”
“不知。”
司悟目光森然,灰狼妖骇得浑身发抖:“真、真的不知,对方允诺事成之后我们各能得一根灵骨,我等一时鬼迷心窍,才多有冒犯,请您恕罪。”
“你们要将她带去哪里?”
“万足山。”
“万足山?”
“是,是……”
沈景之知道司悟真正要问的:“在雨阳市东部,和江林市交界。”心道他不一定知道雨阳和江林,改口道,“离我住的地方半小时车程。”
司悟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手指舒展,灰狼妖又摔回地面。
“滚。”
众妖面面相觑,深知不是对手,纵然心有不甘也不敢多留,互相搀扶着转眼不见踪影。
沈景之不解:“就这么放它们走了?”
“嗯。”
“你打算怎么办?”
司悟抿唇不语。
看样子他也没主意,沈景之道:“你是来接念止回去的?”
“算是。”
什么叫算是?
沈景之狐疑地瞅他两眼,没有细究,问了别的:“念止的伤,治不了吗?”
司悟嗯了声,手指再次触上念止眉心,淡淡的金光一闪即逝,他收回手,神情凝重。
“你也不知道为什么?”
司悟摇头:“不清楚。”
“那怎么办?”白嫩的手臂血肉模糊,沈景之匆匆瞥一眼就不忍再看,“总不能放着不管,不然你先带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