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珅心下意外,鼻息间却轻轻哼出一声,不多延伸,却也没再出声反驳。
片刻闪过的回忆中,许多年轻的男女修士见他丢弃剑法,无一不面露失望。
那一双双失望的眼,仿佛在说:“秦珅是仙界的传奇,就应是一名英俊潇洒的剑修,怎么能用如此低级的法器?”
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秦权喉结滚动,余光悄然注视着身侧的人,低沉而神色正经地自我介绍道:“我叫秦珅。”
寄无忧却只是点点头,半点其他反应都没有。
“我知道。”
秦珅略带愤恨地皱起眉,无奈解释:“我是在问你的名字。”
“寄无忧,要说门派……大概算是仙鸣山派的。”
“仙鸣山派?我认识两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秦珅阴影中的眸子渐渐暗下,回忆道,“项逐天和白长卿,你见过吗?”
“他们是我师兄。”
“师兄?”秦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嘴角以细微的幅度扬了一下,“你还太小了。”
寄无忧翻了个白眼,“谁能比你老?”
秦珅皱起眉。
“老?”
寄无忧耸耸肩,一副颇为有理的样子。
“你都快一千岁了,还不老?”
“……你哪来那么多话。”
秦珅倏然停下脚步,侧身一压,指尖极快地向寄无忧的颈间戳刺而去,最后又在那一圈青紫的脖颈前缩缓力道,点在了他的伤口外侧。
他沙哑地放低声音,故意在空气中抓了抓,做了个掐人的手势。
“你是……还想再受点苦?”
寄无忧嫌弃地眯起眼,冲他摆摆手背:“去去去,多大人了。”
秦珅倒不愿意退,他阴暗的眸子笔直落下,问:“你不怕了?”
“你都知道搞错了,怎么还会再掐?难不成你有这个癖好?”
“啧。”秦珅颇为不悦地别过头。
“……”
这都快一千岁的人,怎么比阿月还幼稚!
得知阿月一切平安后,寄无忧放心许多,只想着抓紧赶路,早些找去不觉晓那儿要她放人。
问天楼正是建在银屏山山顶的,从山中到古楼的距离很短,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也算解闷。
虽然只是短短一段路,但寄无忧意外地对秦珅有些改观。
这人虽然长得凶,动起手嘴都不饶人,但即便是寄无忧随心的一句话,他都会一脸严肃地认真听,认真想。
这一点,倒是和阿月有些像。
听说他前前后后闭关了八百多年,怕不是一个人无聊得快憋坏了,才会想抓自己聊一会儿天吧。
寄无忧笃定如此。
“到了。”
秦珅在问天楼前停了下来,斗笠一低,锐利双眸再一次藏入阴影,但给人的感觉,却没有从前那般锋芒毕露了。
时代久远的古楼顶着艳阳,巍峨矗立。
秦珅走近楼前,默默将斗笠摘至脑后,露出了藏于阴影中的真正容貌。
他五官深邃成熟,眉目沧桑却又不老气,就如陈酿美酒,越久越香,有一股旁人绝无法模仿的风霜气。
寄无忧稍稍愣神,觉得那些传言倒也有可信的地方。
确实是能把年轻女修迷得七荤八素的脸。
秦珅的视野清晰起来,先回头望了寄无忧一眼,接着才走入楼中搜寻起来。
几步后,停在了一间装饰朴素的房门前。
“就是这儿。”
秦珅说完,没有立刻离开,他转开门把,向寄无忧解释说:“我也有事要处理。”
寄无忧瞥了眼门缝间漏出的浓密仙云,丝丝凉意,放心地点了点头。
有另一个人陪着,总归会安心一些。
秦珅先一步走入云梯书楼,书楼中央悬着一座曲折多拐的云梯,足有几千阶,像是架在云中一般,扶摇而上。
“不觉晓。”秦珅头也不抬,冷冰冰地唤了一声。
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幽冷书楼中,回音空灵荡漾。
寄无忧环视巨大高耸的云梯书楼,最终盯向顶端一片诡异的云团,唤道:“不觉晓,我是来找阿月的。”
寄无忧颈后忽然一凉,像是被人吹了阵带着冰粒风,他下意识捂好后颈,发现他背后的书柜柜面竟钻出了一只银白色的手。
那只手形态美丽却毫无血色,灵巧纤细的五指向他来回勾了勾。
书楼某处,传出一阵细声细语:“提要求的时候,先要把我的东西放下来才行呢。”
寄无忧握好他唯一的筹码,“我要先见阿月。”
不觉晓的笑声幽幽回荡。
“不要紧,你的徒弟,自然会让你见到的。”
“什么……”
寄无忧身后的书柜中又冒出两只银白色的手,竟是左右夹击,夺下竹简,解开了束缚其上的金丝红绳。
散落的竹简之上瞬间炸开一道白光,直直刺入了寄无忧毫无防备的眼中。
清澈的双目渐渐失神,失焦,最后——沉沉地闭了起来。
沉闷一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
秦珅急步走上前,半跪下来晃了晃一动不动的身子,却久久都不能得到回应。
寄无忧双目轻闭,脸侧向一边,好似陷入了平稳无澜的梦中。
无字竹简躺在地上,泛出的微光渐渐淡去。
无数双银白色的手平地冒出,将寄无忧陷入深眠的身体从秦珅手中夺了下来,拖入了某个未知的空间之中。
“放心吧,他可安全得很。”
不觉晓尖细的嘲笑声回荡屋中,尾音轻佻上扬。
“我什么时候害过人?秦珅,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什么也没有。”
秦珅重又戴上斗笠,用阴影遮去了失态的表情。
不觉晓说得没错。
不过一个认识不到半天的毛头小子,就算真的出事了,他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但是。
闭关八百年,一个不怕他,不把他当成传说来区别看待的人……寄无忧还是第一个。
他捏着斗笠一角,向下又压了压。
这时,秦珅才用余光,悄悄地瞥了一眼寄无忧所消失的那片区域。
他转过身,风般离去。
第八十三章
白光照入双眼时,寄无忧感到体内一直由他控制的神识骤然断了联系,晃晃悠悠地飘出了倒下的身体。
竹简表面无字,泛起的淡淡微光,将不受控制的神识灵体吸了过去。
寄无忧一瞬间几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
陌生的空间中寒风凌冽,他闭紧眼,神色凝重,一语不发承受刺骨的冷,为将至的大难做好了准备。
人是昏的,天是暗的。
他直直向下坠,像是要被吸入地心之下。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暴风吹袭的干冷痛楚已然消失,发疼的耳边竟传来鸟声,清脆悦耳,那样不真实。
寄无忧干涩的喉间咽了咽,他能感受,能听到看到了,但他又并没有真的‘活着’——神识灵体,竟附身到了一处熟悉却陌生的年轻躯壳中。
知觉由筋脉血液漫上四肢,寄无忧渐渐找回了身体的主动权,但来不及他尝试动作,眉心处忽然传来一阵尖细迅速的疼,害他缩紧眉头,以为刚一清醒就遇着了什么袭击。
“……师弟,你快醒醒!师弟!”
师弟?是在喊他?
寄无忧在手肘支撑下爬起,将雪地压下一片印子,他手指僵硬冰凉,揉着撞红一块的额头,惊讶地盯着眼前人道:“白长卿!”
额头立刻又挨了一记打。
“说过多少次了,要叫师兄!”
白长卿依旧是不饶人的性子,寄无忧从前那会儿总觉得这位热心的白师兄烦人得很,一意与他作对。
但在经历了这一世种种变数之后,他对白长卿也有所改观,烦人虽烦人,但只要不在门派的事上招惹他,倒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于是乖乖应声:“白师兄。”
“你!……你怎么回事,都答应了不要乱跑,我才带你过来的。”白长卿说教时的神色稍稍放柔,“你看看这都几点了!试炼都要结束了,你还在这儿睡觉!”
寄无忧快被震聋了,捂着耳朵回答:“放心好了,肯定赶得上。”
“哎!”白长卿龇着牙倾前一步,遂而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气,“师弟啊,那位仙姑大人压根没请你,我是看你一片诚心,才答应带你过来碰碰运气,这些,你总不会忘了吧?”
寄无忧低头沉思,似是无心地乖乖回答:“没忘,耽误时辰是我不好,劳烦师兄费心了。”
白长卿愣愣眨了眨眼,向后一缩,吃惊地盯着桀骜不驯的师弟服软认错。
“师弟,你……真是这么想的?”
也难怪白长卿会生疑——寄无忧这会儿才十几岁,一身傲气关也关不住,在仙鸣山派是出了名的嚣张。谁若是敢不要命地招惹,被咬下一口血淋淋的皮肉也不奇怪。
虽然不知为何会回到这个年纪,但不觉晓不可能无缘无故将他送到过去。
阿月可能也在这儿某处。
暂且继续行动下去吧。
他端正地站着,抬起的双眸里挤出些水雾,朗声道:“我是真的,真的想去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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