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音听后稍加思索,也觉得有道理,然而低头一看,才发觉君自心竟趁她一个没留意,已经拔剑跳上斗剑台了。
一见到自家少爷重新拿剑,她肩上的信鸽高兴地跳起来:“咕咕!咕咕!”
“胭脂,闭嘴。”
小鸽委屈:“咕……”
蓝音重新看向剑台。
说她不担心,那肯定是骗人的。
君老爷禁止君自心摸剑的理由再正常不过——剑很危险,更何况,摸剑的人是这个剑痴少爷。
他总是将全身心投入剑中,制造出一堆恐怖的麻烦来。
“久等了。”
君自心大步上前,然而他动作一滞,兴奋的神色忽又消失,转而问道:“你是仙界的人?”
他们君家向来与那仙鸣山派走得近,自然也熟悉修士身上独有的气息。
楚九渊点头承认,却不明白他话中何意。
寄无忧坐在一旁的酒桌上,接话道:“君少爷不必担心,比试自然公平,阿月不会动仙术的。”
君自心认出寄无忧就是刚刚在夹板上,被楚九渊护住的那个人,便直接同他讲:“怎么分胜负,你们可有想好?”
“还用你们的规矩——谁先砍中对方,或是另一人先摔下台,就算分出胜负,这样如何?”
君自心当即爽快答应,台上两人双双拔剑,准备迎战。
一听到长剑出鞘之音,席间众人不由也将目光齐齐投向了斗剑台上,待到看清了他们的相貌,就连那些对剑术毫无兴趣的人们,都不禁伸长脖子,想要一睹这二人的非凡风采。
楚九渊一身藏蓝衣袍,深邃淡漠,与明亮爽朗的君自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人面孔一冷一热,不止是女子爱看,也提起了酒席间所有客人们的兴致。
寄无忧坐在酒桌上,难得安静了下来,默默望着楚九渊的背影。
他这才想起,前世,他们一同相处的数十年,寄无忧竟不曾见过他挥剑御敌的模样。
一次都没有。
即使朝夕相处,少年却也把自己藏的牢牢的,好像一块永远不化的寒冰,只知破碎,却不懂融化。
明明剑术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楚九渊似乎认为,他们二人仅是一对有些不寻常的师徒罢了,他自己所爱好的事,没有让寄无忧了解的必要。
寄无忧半阖上眼,重新看向斗剑台。
楚九渊站于台上,简单的行李过后,他神色凌然,凝神挥剑。
二人同时出招,四周气场骤然变化,每一剑都气若狂澜,带起一阵无形的风暴。
仅一剑,就让台下起了变化。
身子弱的,或是上了年纪的一些商贩,无不被这剑气逼得头晕目眩,鼻血横流。
寄无忧难得看的出神。
他确实不爱看人动剑,甚至说得上是讨厌——但意外的是,阿月专注于此的身影,他很喜欢。
起初,两人出招谨慎,看似不紧不慢,实则已然试探透彻。
楚九渊与君自心,身份截然不同的两位剑术天才,在此之前,皆是许久未遇劲敌。
小小的剑台之上,锐光闪烁,快刃相拼,精彩之甚,叫人目不暇接,一秒都不愿错过。
试探过后,楚九渊的剑速逐渐加快,有几次,君自心甚至来不及闪躲,只能堪堪相挡,被逼得愈发窘迫起来。
那剑气之强大,竟都让一些宾客头晕目眩,招架不住。更有甚者,骤然被这气息逼得鼻血直流,赶忙被扶到稍远的座位歇息。
如今台上大局已定,怎么看,胜者都将是阿月才对。
寄无忧对此毫不担心,静静观望。
传闻君自心最爱结交能人志士,如若负于对方,反倒更会热情结识,毫无妒意。
寄无忧重新看向剑台。
楚九渊正巧抬手。
又是一剑,快似疾风猛若虎。
这一剑,无论君自心再怎样强撑,都无法硬抗下了。
然而他们万没想到,君自心在绝境中拼劲全力,低吼一声,随即俯身骤然出击,手中一剑,竟直指楚九渊的脖颈命脉。
斗剑并非搏命,考验的是剑术高下,而非取人性命之力。
可这剑极快极狠,不容楚九渊一秒的惊愕,剑锋就已逼至了少年颈前。
寄无忧冷汗未落,就已拍案而起,急急掷出一张灵符,猛地一下,将那剑锋打偏。
即便如此,楚九渊的脖颈上仍是被划出了一条横着的血痕。
赤红色的血液如同酒浆,沿着白颈缓缓下落。
大多数凡人所不了解的是——修仙之人并非金刚不坏之身,生与死,于他们来说,仅仅也只有命脉前的一片剑锋之厚。
而那片剑锋,方才离他竟不过一寸。
楚九渊试图退后,但僵硬的四肢却不容他挪动半分,只得在原地阴沉下脸,怔然出神。
“阿月!”
寄无忧快步跳上剑台,匆匆小跑在少年身前,他满脸写着焦急,想要查看他脖颈上的伤势,却被他警惕地一掌拍开。
寄无忧刚伸出的手,在空中一下顿住。
但他还来不及觉得受伤,就又抚上楚九渊僵硬的右手,试着问:“阿月,听得见吗?”
肌肤上被熟悉的温度所包裹,渐渐放松了楚九渊紧皱的眉,他眨眨眼,看清了来人的长相,这才沙哑出声。
“……师父?”
寄无忧点点头,从袖袍中取出一小盒药膏,指尖沾了一点,徐徐揉开,涂抹在少年喉上的血痕上。
冰凉的伤口一遇到温热的指尖,就让楚九渊下意识往后缩去。
“站好。”
楚九渊又默默靠了回来。
“还会疼吗?”
“……不会。”
骚乱的会场中,唯独他们这儿静静的,不吵也不闹,像是只为他们两人开辟了一处远离尘嚣的僻静之所。
少年心间似有一抹陌生的情绪升起,他思索许久,想要弄清那情绪的来由,心中一番波折,却还是以失败告终。
楚九渊垂下眸,悄悄偷看寄无忧专注的眉目。
——唯有因他而起这一点,毋庸置疑。
第二十三章
人群的骚动逐渐升温,并在君自心摔下剑台的那一刻达到顶点。
方才被符纸击中的君自心,失去平衡,猛摔在了酒桌之上,吓得旁人惊叫连连,不敢靠近。
“少爷!”
蓝音也被这一场意外惊得冷汗直落,她飞身从二楼跃下,扒开一片狼藉,将恍了神的青年小心扶起。
确认了自家少爷身体无碍,蓝音才算放下心来,但这股轻松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恶狠狠地转头怒叱道:“你一个毫无相干的人来插手,这还算什么公平比试!”
寄无忧刚为楚九渊上好药,一听这骂声,立刻也上了脾气,回问道:“毫不相干?你那少爷差点把我徒弟脖子都给抹了,这对我还毫不相干?”
蓝音知他所言在理,可心里头又气不过,刚想再开口去争,便被强撑而起的君自心一手拦下。
兴许是方才那一撞帮他清醒了脑子,君自心歉疚道:“是我不好,明明说了只砍中便可,却乱了心神,想伤人要害了,这位……月公子也并未做错。”
君自心一下记不起这位劲敌何名何姓,但听寄无忧曾喊他阿月,便只得这么喊了一声。
“……楚九渊。”
少年斜视一边,有些别扭地纠正。
君自心也不觉得尴尬,微微颔首,大方道:“楚公子,这回是我有错在先,还请你原谅了。”
楚九渊淡淡吐字:“无妨。”
君自心讪笑出声,面色犹豫,似是还有些未说的话。
寄无忧环视一圈,忽然开口说:“我们还有事在身,而今既然比试结束,那就暂且失陪了。”
说罢,他立刻拉上楚九渊,作势要走。
楚九渊的步子稍稍有些犹豫,他小声问:“师父,可……”
“嘘。”
寄无忧神秘兮兮地凑近他,自信满满地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阿月,你心里数三下。”
楚九渊乖乖点头。
一,二,三……
‘三’字刚在少年心里念出,就听背后传来一声唤:“二位且慢!”
寄无忧停下脚步,暗自勾起嘴角。
——成了!
他很快收起面上悦色,转过身,假意疑惑,皱眉问道:“君少爷,莫非是还有何事?”
君自心笑笑,开口道:“李公子,其实……”
蓝音在他耳边小声提醒:“少爷,这人姓寄。”
“噢,原来是寄公子。”
君自心纠正过来,又接着说:“寄公子,方才我对二位多有得罪,实在过意不去,看今天时候也不早了,若是二位无处歇脚,不如随我一道乘车回府可好?”
于君自心来说,此等劲敌,哪有轻易放手的理由?怎么说也得将他留在君府,好好陪上他十天半个月——这也正合了寄无忧的意。
寄无忧佯作思索样,片刻后,才道:“也好,这阵子办灯会,恐怕客栈也都给订满了,今晚就要麻烦君少爷了。”
“这样便好,怎会麻烦?”
君自心被他短暂的沉默吊足了胃口,不自觉地对这二人愈发感兴趣起来,悦色道:“今日一番劳累,我让蓝音为你们叫辆马车,早些到府上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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