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年的时间,却能让他错过数月之后的毒王宴,错过这个能改变死局的唯一机会。
倘若他未死过一次,此刻,这小孩恐是已经被他揍得鼻血横流,光着屁.股吊在城门口了。
可如今,这一年的时间,他放肆不起了。
寄无忧心里冒出一道声音,喊着:“死就死了!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你就真咽的下这口恶气?”
难道他才在楚九渊的心中站上一寸,就又要撒手人寰?
寄无忧否决了这个念头,闭耳不听这叛逆声音。
在少年万般担忧的目光下,他垮下肩膀,将那指尖夹着的灵符送回手中,又狠狠发力,将它紧攥在手心里。
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如此泄气的时候。
寄无忧意觉可笑,绕过少年的身子,径直朝着那位正咯咯直笑的始作俑者走去。
小少爷心眼坏,却又不傻。见寄无忧靠近,立刻躲在了他的臭阿狗背后,望着来人的阴沉脸色,暗自窃笑。
寄无忧默默俯下身,拾起一片片残缺的碎纸。
他垂着脸,以至于少年不能看清他脸上究竟作何表情,但楚九渊第一次,清楚地产生了一种意识。
——师父在难过。
即使看不见表情,即使他不说,隔着一层似有却无的纱,楚九渊却明白了。
他有些想伸出手,触碰他背影的落寞,但悄悄抬起的手,最终还是因寄无忧站起的身子而不得不放下。
寄无忧攥着这一团废纸,神色微妙地站在了那小少爷身前。
臭阿狗一下警觉起来,伸手护着那小少爷,小心翼翼地吼向他:“你想干什么!”
谁料寄无忧忽然突兀地笑了两声,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不过一个纸灯而已,怎么能因为这种身外之物伤了和气呢?”
臭阿狗狐疑地盯着他,无法确定寄无忧的话是真是假。
他警惕地问:“有话快说!我们少爷可没空陪你胡闹。”
寄无忧堆出一脸假笑,语气佯作殷勤地问道:“我一介草民,不过就想问问,这位小公子,究竟是哪户人家的少爷?”
“啧。”臭阿狗撇撇嘴,不屑道,“连我们万家万少爷都不认得?真是个乡下人。”
他说起万家二字时,弯曲的腰背瞬间挺直,样子神气十足,就好像他正是这户万家的万老爷一般骄傲。
也只有现在能神气了。
寄无忧强忍怒意,在心中的记仇小本上,写下了这户人家的名字。
以牙还牙也不急于一时,只要他人还在平京城一天,就有千百种方法能让这死小孩学会什么叫笑着哭。
毕竟,来,日,方,长。
寄无忧心里正盘算时,袍子一角被扯了扯。
“师父,我们走吧。”
他抬头,有些意外地看见少年眼中的歉意。
“……好。”
寄无忧故意绕开他,向前走出几步,心道:要是阿月向他道歉,他一定要狠下心,把这笨徒弟教训一顿才行。
楚九渊小步追到他背后,歉疚地开口道:“师父,对……”
“不许道歉。”寄无忧赌气似地不回头看他,“阿月,又不是你做错了,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可那盏纸灯……是师父送的。”
“我送你,是想你开心。”
蜂拥的人潮将寄无忧拒之门外,他只得换了一条陌生的小道拐入。
“你拿到手上就是你的了。想送给谁,或是自己踩个稀巴烂,都是你的事。”
他在怄气。
楚九渊在这场平淡的争吵中学会了服软,他像条乖顺的大狗一样凑过来,并肩站在他身侧。
“不会再做了。”
寄无忧想要再固执一会儿,但一个没忍住,就又瞥了他一眼。
……感觉阿月的背后要长出尾巴了怎么办???
楚九渊并未生一张巧嘴,平时索性极少开口。
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推敲话语的模样,饶是他从前最亲近的养母,都不曾见过几回。
寄无忧无声叹气。
这事本就不怪他们,他也知道,自己再怎么不服气,都不该和阿月闹情绪的。
阿月什么都好,唯独有时太过好心。
“真的不犯了?”
“真的。”
少年眸中清澈如镜,而皱起的眉,将他的清澈真诚染上了一丝轻而浅的悔意。
寄无忧走到河边,坐下后,神秘兮兮向少年招了招手:“来这儿坐。”
楚九渊应声走了过去。
一靠近,楚九渊就发现了异样之处——寄无忧胸口圆鼓鼓的膨出一小团,像是藏了什么东西在里头似的。
他袍子宽敞,不细看,确实看不出这里面藏了什么。
楚九渊心觉疑惑,就看寄无忧伸手一摸,从衣服中拎出了一只……兔子?
寄无忧方才的脾气早就抛之脑后,他笑着拎住这小兔的两只长耳朵,白色的小毛团立刻停止了挣扎,乖乖摊开四肢,任人摆布。
“我刚从摊子上偷拿的。”
刚一说完,寄无忧就瞧见少年脸色微妙,似有不悦,赶紧又补充道:“我付钱了!摆在摊子上了。”
他们刚刚离开灯会集市时,途中路过了一个摊头,专卖些小兔小鸡,十分受孩子们的欢迎。
寄无忧趁着人多,悄悄丢下一两银子,拎去了其中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小白兔被他放在地上,却没因怕生而跑走。
它鼻尖乌黑一点,凑在楚九渊身边拱了好几下,一对红色小眼眨了眨,模样很是讨喜可爱。
楚九渊小心地把它接进怀里,小毛团乖得很,在他怀里蹭了蹭,立刻舒服地睡了下来。
“还怪听话的。”
寄无忧说着,伸手捏了捏兔子肥软的脸肉,不料那小兔却忽然睁了眼,猛一前扑,张口咬住了他的指尖。
寄无忧抬起手指,略带嫌弃地看着这个死咬自己不放的兔子。
“咬?再咬,把你扔回去换了!”
楚九渊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些许弧度来,他顺着小兔背上的毛,将它又抱了回来。
小兔被抱走前,还对寄无忧的手指恋恋不舍,张嘴又啃了一口。
寄无忧也不使力,戳着兔脸骂了两句,就草草作罢。
这次送给阿月的礼物,虽然有那么一点讨厌……但可不能再碰坏了!
“……那是什么?”
寄无忧应声抬头,便瞧见河道一头星星点点,乍一看,还以为是天上星河的斑斓倒影。
然而那星光愈来愈近,由模糊的金色虚影,逐渐幻化为了一盏盏飘于水上的莲灯。
载着百姓祈福的盏盏水灯游来,带来一河金边无际,光芒胜月。
饶是天上的真仙,未下过凡的,都不曾见过如此美丽的
少年的双眼徐徐睁开,那眸中蕴着三分吃惊,六分震撼,还有一分陌生的情绪,他也无法为之命名。
两人并肩坐在岸边,一人看得出神,另一人的心,却飘到了别处。
寄无忧侧头瞧向他的侧脸——他从楚九渊的神色中,窥见了对这人世最直白,也是最纯碎的憧憬。
数十年前,他离开那四季如春的仙家门派,回到凡界城楼中时,也是带着这一份憧憬。
而如今,那个眼中映入灯火的人,从他,变成了他最亲近的人。
寄无忧张口欲言,但最终还是收回了卡在喉中的话语,转而抿了抿唇,重新回望向河中的片片灯火。
重活一世,除了改变死局,陪伴阿月外,寄无忧的心中,忽又升起了另一个愿望。
他希望,这不止是一朝一时的陪伴,而是一种更长,更久,更为牢固的联系。
至少,在阿月还需要一个师父的时候,他会在。
永远都会。
第二十七章
君府。
晨光初至,落入大宅,
平常人总爱说富贵与俗气沾边,虽然这句话在平京城中多数时候适用,但君府却绝不会与之这座宅子不同于城中其他富人的屋子,装饰并不奢靡华丽,整体以黑金色为主基调,显得十分肃穆,大方。
门户紧闭的客房中,静谧无声,只有淡而浅的呼吸声,在其中一起一伏。
寄无忧蜷缩在被单里,远远听见窗外一阵模糊的吵闹声,便翻了个身,继续睡了下去。
“……咕!”
寄无忧眉一皱,将被子拉过头顶。
昨夜他们到的很晚,寄无忧还不想这么早起。
两人看过水灯过后,都有些倦意,便原路返回,正巧遇见了在游船外停靠的君家车马。
虽然他推说过不必麻烦,但君自心盛情在心,依旧在船外留了辆马车,寄无忧也没再拒绝,和楚九渊一道坐上车,启程前往君府。
即便夜晚人稀,那马车驶得极快,到达君家,仍然费了些时间。
客房间间干净宽敞,早已被收拾好,寄无忧不习惯住大屋,便挑了其中一个小间住小。楚九渊更加不挑,径直走入了他隔壁那间屋子。
寄无忧把头埋进被子里,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但很快,随着那打闹声愈来愈近,就听木窗处传来“咣”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猛地撞进了屋内,乒乓直响,把桌上静静摆放着的书卷纸笔撞得满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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