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想那些风月了。
我注定是得不到风月的。
1894
我被带去了从前那处院落。
整个人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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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
我转过身,发现是院门落了锁。
脚步声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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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便又剩下我一人,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身在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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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落锁的门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转了回去。
院中是依旧整洁干净的。
看来一直都有人打扫。
我走时枯败得像是要死去的柳树同外头那些兄弟姐妹一样,都覆上了一层绿。
鲜嫩鲜嫩的,无数新生的嫩芽从细细的柳枝上冒出来,阳光一照,竟有些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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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突如其来的,我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眼前一黑,就直直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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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撞在硬硬的石板路上时,我还有意识。
明显感到哐当一声,脑子里发出一阵震荡,很疼。
随后就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①死亡的生命已经腐朽,而我对于这腐朽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①
我早就习惯了空虚。——鲁迅
☆、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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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身子有些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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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识到这一点后 ,竟呆愣了很久,好一会儿才哂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意料之外。
从前我虽单薄了些,平日慵懒少动,本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生信条,身体向来苍白瘦弱,但却从未有过力不从心的时候。
——大概是真的大限将至了罢。
1902
随后的日子里,不仅如此,我还染上了急咳的毛病。
并未生病,只是喉咙很痒,时不时就要咳一咳,有时候天气一冷,便咳得厉害了,恨不得将身体里的血都咳出来才肯罢休。
1903
我早习惯了受人摆布。
从鸾族到金銮殿,从金銮殿到天牢,从天牢到云深殿。
不问为何,没有反应。
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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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昇是来过几回的。
我并未与他讲话,他看起来也没有要同我讲话的兴致,只坐在院子里,有时看看我在做什么,有时看看那棵柳树。有时一坐就是半天,有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而我依旧同从前一样,或躺或坐,无聊了便翻翻话本,疲了便睡去。
小院里明明有两个人,却落针可闻,两人一声不吭,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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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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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何云昇还愿意与我共处一室呢?
我只要见到他,仅仅是个衣角,心都像是被剖开一角,泛着隐隐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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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在等什么呢?
他还图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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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囚禁我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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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宁愿在天君的酷刑下走向灭亡,也不想让他看着我一点点衰弱、苍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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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感觉到,我身体里所剩无几的灵力,随着永远被封住的那些,一点点淡去了。
说不定哪天醒来,便发现自己化成了原形。
灵力微弱到连个人样都维持不了了。
可叹的是,我并未觉得自己辛苦修炼来的灵力付诸东流后有值得痛苦的地方。
到底是身外之物。
不比……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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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清合,日头早早挂在天边,夜晚最后一丝黑暗被洪水猛兽似的日光驱赶,无形的叫嚣着泯灭于空中,天就大亮了。
温度渐渐暖了起来。
没过多久,院里的柳树就展开枝条,随着清风飘荡,柳叶将空气剪成一块块,有的扫在身上,十分刺痒。
我尤爱这样春光明媚的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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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明媚的晨里,许久未见的云昇忽然推开院门时,我正靠在树下假寐。
他看到我后竟意外地停住脚步,连扶着门的手都还搭在上面忘记放下来。
近来我格外难眠,稍有动静便辗转反侧,因此此时我也醒了。
——大概就未曾睡。
我微微抬眼扫过去,无甚喜怒的看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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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奇怪。
我以为我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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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再确认,终是认定——他在发抖。
“?”我轻轻皱眉,想问问他为何如此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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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鲜少有这样对视的机会,他在看到我后,眸子狠狠一颤,里面的动容以及……
他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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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昇站在原地,双唇紧抿着,眉目眼睫漆黑如鸦羽,看向我时眸光黑如深渊,轻轻闪动,如落石入水后泛起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似宝石,似清泉。
透过他光泽流转的眼眸,不知为何,我竟有种那后面藏着把利刃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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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的,我就有些抗拒跟他对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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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
住嘴。
不要说了。
我不想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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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无论我在心里如何呐喊,云昇沉默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淡色的唇轻启:“杏留…在金銮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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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瞳孔一缩,猛地瞪大了眼睛,心里的颤动将胸口震得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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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留?!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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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蹭地站起来就想抓住云昇问个清楚,可由于太过激动,脚下步伐一乱,又直直跌坐下去。
如今不必去看铜镜,我也知道自己怎样的形销骨立了。
膝盖直接跪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自那处与地面接触的地方有刺刺的疼痛向四外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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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顾自己,我仓皇抬头看向门边的人,语气十分颤抖:“……你说,杏留……?”
被抓了?!
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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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答应我会护她周全吗?!”
下一刻,我便叫嚷着喊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嘶喊,我的声音都走了样。
像个地狱里跑出来的猛兽。
“你的人呢?!无所不能的战神?!”
我爬起来踉跄着奔过去,瘦削的十指拽住他没有一丝褶皱的外袍,脚下的地板像是忽然崩塌,整个人忽然从高空坠落,惟剩他一根飘荡的救命稻草,拼死挣扎着要拽紧他。
“怎么会?!”
“杏留怎么会被抓?!”
“你……说会有人护她周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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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我,早就面目全非了。
☆、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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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我就愣住了。
像是忽然被掐住脖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神经质似的踉跄着向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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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护杏留周全......
我连自己都护不住。
还指望云昇能护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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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苟延残喘太久了。
我早就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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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去...带我去见天君。”
我们两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相顾无言,等我再次拾起话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见天君。
我再度抓住云昇的袖子,力道松了许多,试探着问:“云昇,你带我去见天君,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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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恐他不愿我出这间院子。
恐他言辞色厉的拒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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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知道杏留此时对我来说已多么重要。
他...可愿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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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是我此时的表情太过懦弱凄惨,云昇都未看我一眼,便别过头去。
他眉头紧锁,唇抿得更紧了,两片唇瓣相接触的地方泛着一道白。
我拽着他的袖子,都能感受到他藏在底下的手臂肌肉崩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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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昇,我求你。”
我不再去想什么“君子不器”,不再想那些虚无缥缈不顶用的东西了。
哪怕此时给他跪下,只要他一开口,我是决不会拒绝的。
只要——他允了我的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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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到了金銮殿,还未进去,就已然感到了沉沉的重压。
来不及多想,杏留还在那里,我并未等落在后面的云昇,抬脚迈过门槛,拖着锁链撞击地面的哗啦哗啦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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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已聚满了各方仙家。
听到声音后全都转过身看向门口的我。
身居高位,坐在纯金打造的交椅上的男人也在同一时间望过来。
原本热闹如同凡间集市的金銮殿里霎时静默下来,所有人的目光紧紧盯着我,殿内落针可闻。
我有些想笑,总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虎视眈眈的,像是怕我吃了他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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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并未戏谑多久,随着我走进殿内,人群从中间开始自动分出一条小路来,好供我这个人人喊打的妖魔通过。
我抬眼望去,在路的尽头,长阶之下,见到了衣衫褴褛面容青紫的杏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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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自己此时是个什么心情。
或该粉饰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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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比见到云昇受伤还要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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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我二哥——我最亲的二哥的掌上明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