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闲话已毕,还望施主为贫僧解惑。”明空手持佛珠,语气并不强硬,但明显不好相与。
佟大夫答道:“老夫不知那味药究竟是甚么药,老夫亦不知他究竟是甚么人。”
明空心存怀疑:“你是如何从他处拿到那味药的?可有甚么法子能联络上他?”
佟大夫据实道:“他来去无踪,每回皆是他来找老夫的,并无甚么联络的法子。”
听得佟大夫此言,明空又问道:“你是否此前亦取过他人的精气?除了高举人与那五人外?”
“老夫……”佟大夫“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是老夫鬼迷心窍,贪图高举人与成老爷的银两,取了过多的精气。”
“换言之,你从其他人身上取的精气不多,故而,受害者不会发现被你取了精气?”见佟大夫默认了,明空又问道,“你是如何选定取精气的对象的?”
“老夫是从看诊记录中选定的。”佟大夫解释道,“每有年轻人来看诊,老夫便会记下他们的身体状况、曾患过的病,用过的药等等,在其中选定最为优质者,作为取精气的对象。”
那五人皆在妙手回春堂看过诊,果然一如自己所料。
明空不紧不慢地道:“你且先回妙手回春堂罢。”
佟大夫死里逃生,松了口气:“多谢大师。”
明空盯着佟大夫的背影道:“贫僧会日日夜夜盯着你,以便将那神秘人逮捕归案,你勿要以为你还能再取人精气。”
佟大夫浑身瑟瑟地开了门,门一开,外面诸多的下人便将他团团围住了。
其中有一下人问道:“佟大夫,老爷为何会死,又为何会变成那副模样?”
明空又变回了小厮模样,声情并茂地道:“老爷方才被不明人物偷袭,虽然佟大夫费心救治,但仍然无法救回老爷的性命,诸位勿要责怪佟大夫。”
他说着,抹了抹泪,又到了佟大夫身畔:“佟大夫乃是我郓县的再世华佗,受过佟大夫恩惠者不计其数,小人这便送佟大夫送妙手回春堂。”
阮白出了厅堂,道:“许害死了老爷的凶手,与害了刘公子等五人的凶手是同一人。”
下人众说纷纭,不知是谁人禀告了高举人的正室,正室假模假样地哭着,又有妾室与通房赶来,将高举人的尸体围得水泄不通。
明空驾着马车送佟大夫回了妙手回春堂,并没收了所有取人精气的药,然而,所有由精气凝成的药丸却已用尽了。
他又带着阮白去原先的客栈退了房,转而住进了妙手回春堂对面的客栈,一开窗枢,便能将整个妙手回春堂尽收眼底。
阮白见明空倚在窗前饮着茉莉龙珠,向着明空张开了双手:“抱抱。”
明空放下茉莉龙珠,伸手抱了抱阮白,复又去饮茉莉龙珠了。
阮白瘪瘪嘴道:“我想你再多抱我一会儿。”
“你怎地这样爱撒娇?”明空将一指点在阮白眉心,将阮白变回了白狐,便一手抱着白狐团子,一手端着茉莉龙珠。
白狐团子理所当然地道:“我还小,自然爱撒娇。”
“是么?”明空回忆往昔,他年幼之时,除了捣乱,倒是不曾撒娇过。
一日过后,并无异常。
两日,三日,四日……一连过了十日,都无异样。
第十一日,明空正在诵经,却突然闻得白狐团子道:“明空,有妖气!”
明空倏地睁开双目,站起身来,随着白狐团子出去了。
白狐团子一冲出客栈,竟是被一玄衣公子提起了后颈。
明空见状,端详着玄衣公子道:“你是何人?”
玄衣公子不答反问:“你又是何人?”
明空索性抬手向玄衣公子的右手手腕拍了过去。
玄衣公子吃痛,一松手,白狐团子便又回到了明空怀中。
玄衣公子愠怒:“这白狐本就是尊主囊中之物,你这秃驴何故从中作梗?”
明空抚摸着白狐团子的皮毛,发问道:“尊主是何人?”
玄衣公子趾高气扬地道:“我凭甚么告诉你这秃驴?”
明空伸手掐住了玄衣公子的咽喉:“施主不如快些告诉贫僧罢,贫僧可不是甚么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明空的动作太快了些,玄衣公子尚未看清明空是如何出手的,已是吐息滞塞,面色涨红。
玄衣公子生恐自己命丧于这秃驴之手,慌忙向明空示意。
待明空松了手,他咳嗽了数声,方才道:“尊主便是妖道尊主。”
明空听闻过妖道尊主,但无人知晓其老巢到底在何处。
玄衣公子寻机遁走,未果,反是被明空掀翻于地,并踩住了心口。
明空居高临下地问道:“妖道尊主何在?阮白的母亲可是为其所杀?”
玄衣公子不及出声,赫然爆体而亡,鲜血飞溅,尸块四散。
明空伸手捂住了白狐团子的双目,同时细细地查看着眼前零碎的尸块。
尸块里面夹杂着一袋子黑色的不明粉末,气味与从佟大夫处没收的那取人精气的药一致。
显然这玄衣公子便是神秘人了。
而玄衣公子之所以会爆体而亡,是因为被妖道尊主下了术法,不能在外人面前提及其所在。
玄衣公子本人对此应当一无所知。
他施法烧去了玄衣公子的尸块,而后揉着白狐团子的毛耳朵道:“你的杀母仇人十之八/九便是那妖道尊主。”
白狐团子的嗅觉极是灵敏,焚烧尸块所余下的肉香气直教他作呕,他忍了又忍,闻得明空此言,不觉落下了泪来:“阿娘……”
☆、第十二回
明空叹息着道:“你勿要哭了,哭泣有何用处?”
白狐团子以左爪扒拉着明空的衣襟,并以右爪去抹自己的眼泪。
明空见白狐团子的毛毛被泪水濡湿了,取出一张帕子来,为白狐团子拭去了。
白狐团子原本拼命地制止了自己哭泣,被明空这般温柔地对待着,却又哭了起来。
明空无奈至极,在这无奈中,似乎还有些怜悯。
他不由心道:我当真是越来越像个出家人了,居然会生出怜悯之心。
白狐团子用毛脸蛋磨蹭着明空的手背,哭得呜咽了起来:“阿娘……阿娘……”
现下已过子时,白狐团子的哭声太过扎耳了,扰人清梦,引得不少人开了窗枢,破口大骂。
明空将诸人一一扫过,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窗枢竟尽数阖上了。
其中有人的手臂被夹住了,厉声尖叫。
明空一弹指,那扇窗枢复又打开了。
无人胆敢再出声,周遭静悄悄的,只余下白狐团子的哭泣声。
他不知该如何哄得白狐团子不哭,索性不发一言,仅仅抬手抚摸着白狐团子的皮毛。
良久后,白狐团子终是止住了哭泣,双目雾气蒙蒙地望着明空:“明空,你说得不错,哭泣无用,哭泣既不能让阿娘复活,亦不能寻到阿爹的踪迹,但我却是忍不住,抱歉。”
倘若换作五百年前的明空早已不耐烦地将白狐团子丢在一边了,现下的明空意外地耐心:“你将身前的皮毛都哭湿了,贫僧先抱你去沐浴,再去县衙罢。”
白狐团子明白自己不该耽误明空去县衙,但更不想自己一只白狐待在客栈当中,遂颔了颔首。
明空抱着白狐团子回了客栈,沐浴过后,便径直去了县衙。
县太爷已歇息了,明空在偏厅等了许久,才等来了县太爷。
他从怀中拿出了那一袋子黑色的粉末、从佟大夫处没收的取人精气的药以及由高举人的精气所凝成的药丸,摆在桌案上,接着,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禀报了县太爷。
县太爷听罢,在脑中梳理了一遍,又对衙役道:“你且将佟大夫带来。”
佟大夫满面颓色,见得明空,惊魂未定,不敢有所隐瞒。
县太爷令衙役将佟大夫收押,稍后再审,而后又问明空:“曾姨娘与此案有何关联?”
明空答道:“贫僧先前曾说过曾姨娘并非被金剪子捅死的,而是中毒而亡。”
他一指黑色粉末:“便是被这黑色粉末毒死的,这黑色粉末的用法极其讲究,若是用不好,便会将人毒死,且从表面上看不出丁点儿中毒的症状。曾姨娘身上的妖气与爆体而亡的那妖怪一致。曾姨娘之死不是佟大夫所为,便是那妖怪所为。”
县太爷谢过明空,又亲自将账房唤醒,从账房处取了二十两白银,送到了明空手中。
明空接过二十两白银,补充道:“以免惊吓到百姓,那妖怪的尸块已经被贫僧烧了,但有附近的百姓目睹了此事,大人大可查证。受害者不止五人,其余之人并无大碍,这五人中,究竟要将药丸予何人,还请大人决断,贫僧这便告辞了。”
“多谢高僧。”县太爷将明空送出县衙,之后连夜提审了佟大夫。
明空踏着月光,揉了揉从他衣襟内探出首来的白狐团子,温言道:“好些了么?”
白狐团子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明空的心口:“我已无事了。”
“那便好。”明空将白狐团子从衣襟内提了出来,以双手抱着,“我们今夜在这郓县过夜,明日便出发去观云镇打听妖道尊主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