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格过强过独立,喜怒哀乐从不轻易外露,更不喜麻烦拖累别人,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养不熟、无法亲近之感。
加之他自小能视鬼怪,幼时分不清人鬼经常被鬼搭讪欺负,路人视角看来就是一个古怪的孩子神神叨叨自言自语,再长大些,祁野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状况发生,索性把自己封闭起来,别说鬼了,他和人基本都不交流。
今晚主动制止黑黑,可以说是意外中的意外,不是穷疯了就是脑子抽了。
“喂,你脖子流血了。”
兴许是刚才小鬼指甲划的,黑黑没留神,祁野也没留意,伤口不深,从耳后拉到喉结上方,细细的渗着血珠子。
“没事。”祁野抬手就要去擦,黑黑喉头却动了动,魔怔般上前按住伤口,殷红的血沾在他苍白的手指上,黑黑的心狠狠的跳了跳。
不是形容词,是真跳,作为一只死了多年的鬼,黑黑的心脏早歇业了。
此刻,它却在没有血液的胸腔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祁野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被对方手指触碰过的皮肤滚烫滚烫的,就似被火烧了一下般,他下意识向后躲,脚却似生了根动弹不得。
嘭嘭嘭——
沾在黑黑指腹上的血渗入皮肉,一抹热流从指尖窜到掌心,又淌过他的心口,摧枯拉朽的蔓延至四肢百骸,过电般的强烈感觉让黑黑错觉自己活过来了。
滋啦滋啦滋啦——
黑黑的灵体开始像接触不良般忽闪忽闪的,他突然不受控的跪倒在地,少年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到了,迟疑了片刻弯腰伸手去拉,可他还没触到对方,黑黑就滋啦一下消失了。
什么情况???
精神病院的道具房又恢复沉寂,白炽灯光线惨淡,将祁野的身影拉长,覆盖住方才黑黑待过的地方。
这老凶是害怕赔钱跑路了?看他也不像是这么怂的鬼,祁野摇了摇头。
变故发生得太快,让他有些头脑发昏,对方是鬼,遇到鬼绝非好事,被搭讪纠缠更难搞,现在这老凶自个儿消失了,倒是省心。
如此想着,祁野撸起袖子将破损的道具归置好,镜子今晚是换不了了,只能明天一早清场后再找人了。
他算过,五楼一共有十三面镜子,几乎都碎了,他那五百元的日薪可不够赔,这一天又白干了。
祁野下楼迅速到化妆间上了妆,他即负责道具又扮鬼,日薪可以再涨两百。
因营养不良肤色苍白,加之常年熬夜黑眼圈重,少年的割腕鬼妆极好化,给他化妆的小姐姐还一个劲儿夸他生得好,好好收拾收拾可以混个网红当。
小姐姐会哄人,祁野自然不往心里去,就他这性格,靠脸吃饭下辈子吧。
客人陆陆续续的排队进场,或许因为这一整天滴水未进,加上刚才又被吸了阳气见了血,祁野此刻脚步有些虚浮,客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他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好几次险些摔倒,眼皮沉重滚烫看东西都出现重影。
不多久,祁野苍白的脸上开始出现病态的红潮,很显然发烧了。他虽营养不良,但身子底子并不弱,算起来已经两年没感冒过,怎么突然发起了烧?
好在开业第一晚没出什么事故,祁野想,多亏了那老凶把鬼都吃干净了,没被吃的也早跑了。
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波客人离场,清场后强哥给他算了笔账,五楼的道具损坏他得摊一半,再打个对折,总共一千五。
祁野头晕眼花的没气力反驳,胡乱应下就赶凌晨班车回市区的家里,一路上他将头靠着车窗,身体发冷发颤,好几次睡着了又被颠簸醒,额头在车玻璃上敲了个包。
头起包没事儿,可别又把人家的车窗敲坏,打个工结果连裤衩都赔光也太惨了。
祁野虽然烧得思维混乱,但他一路上也注意到了一点,他独身一人坐在驶在荒郊野外的末班车上居然平安无事。
若放在往日,他定被孤魂野鬼闹得不得安生,鬼虽然不会真的吃他,但很喜欢对他纠缠不休,不要脸一些的甚至趴在他背后咬他脖子挠他耳朵吸阳气。
耳根清净了,真好。
祁野实在支撑不住,裹着衣服缩着脖子闭目养神,半梦半醒之际听到几只小鬼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他身体里那位睡着了吧?要不我们去偷偷吸一口?”
“你饿疯啦?敢动那种级别大佬的猎物! ”
“舔一舔还不行么?”
“口水擦一擦,被大佬打上印记的就别碰了,轮不到我们。”
祁野模模糊糊的想,大佬?大佬是谁?哪有大佬?没想清楚又睡了过去,天昏地暗。
……
醒来时天将蒙蒙亮,祁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身上的棉被掖得极严实,屋子里暖融融的,暖和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他怔了怔,发现多年没舍得开的空调被人打开了,暖风呼呼的吹,祁野蹭的一下坐了起来,这电费得多贵啊…
第3章 养家
黑黑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痕,绕了手腕一圈,就似被红绳缠绕一般。
红绳的另一头牵在少年左手的中指头上,泛着淡淡的光晕,像小尾巴一般不安分的浮动。
作为一只见多识广的厉鬼,黑黑一眼便看出,两人阴差阳错结契了。
从昨晚起,他便是他的鬼侍,不对,他是自己的鬼侍,这么说才准确。
只不过人家结契都是小指,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是中指了?这也太不文明了……算了,自己和自己结契,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黑黑将发烧不省人事的祁野背在背上,下车后熟门熟路的走到猫儿巷深处的破旧公寓门外,从祁野外套的第三个口袋里翻出了钥匙串儿,又从串儿里挑出一把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
动作一气呵成,黑黑对这儿太熟悉了,这就是他长大的家。
他也不担心进屋撞到人,这会儿叔叔肯定不在,那个比他小三个月的弟弟寒假回老家了,整间公寓冷飕飕的没半分人气,黑黑不怕冷,但他背后这个家伙怕。
作为一只鬼,他很体贴的帮身后的家伙脱了鞋袜外套牛仔裤,又去烧了水,用热毛巾给没卸妆的祁野擦脸。
纵然过去了数十年,黑黑还是能从一排毛巾里认出属于自己的白毛巾。
黑黑一边替自己擦脸一边想,原来他当年这么狼狈,鬼屋上的妆都没卸就大老远跑回家,一路上多吓人啊。给对方卸了妆后黑黑更难过了,这孩子,一张素颜比化了鬼妆更苍白吓人,脸蛋发烫手却冰冷。
可惜他是鬼,身上没半点温度,捂不暖手脚冰冷的少年。
祁黑黑将毛巾洗干净再晾回原位,顺手把屋里的空调全开了,以前穷,空调只是摆设。
如今他回来了,舍不得再让“自己”受这种委屈,钱没了再挣,挨饿受冻真没必要。
黑黑如今不似全盛时期,光天化日之下无法现形,眼见天快亮了,他赶紧去厨房洗米熬粥,赶在天亮透之前为这个病殃殃的家伙准备好早饭。
自己小时候有多敷衍过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
淡蓝的光从纱窗漏进屋,这一边,祁野心疼电费,情急之下赤着脚就起床把空调关了,暖风骤停,他又觉得头重脚轻一阵晕眩。
祁野摸回床上躺下,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闻到淡淡的米香,心想谁家在做早饭,真好。
可安静不到片刻,便听到厨房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祁野倏忽睁开眼,难道是叔叔回家了?这个点不应该啊……难道是宁骁?
“叔叔……?”
“阿骁……?”
无人应答,祁野警惕的再次从床上坐起来,如果家里没人的话,那说不定是……鬼。
他脚还未沾地,就被一双手按回了床上:“空调怎么又关了?”
黑黑明知故问,顺手的又将空调打开。
祁野以为自己病出了幻觉,揉了揉眼睛,看那戴着小丑面具的家伙依旧在他面前晃,理所当然的回答:“交不起电费。”
黑黑:“我给你交。”
祁野自然不信这鬼话,反而发问:“你怎么跟到我家里了?”
黑黑漫不经心的:“不是我跟着你,是昨晚我们不小心结了个契,现在我是你鬼侍了。”
“结契?”
“嗯,不信你看看左手中指。”
少年这才看向自己的左手,苍白的指腹上果然缠绕着一圈红线,他竖起中指晃了晃,红线随他的动作晃了晃。
“你看就看吧,朝我竖中指做什么?”
“……”
预料之中的冷漠反应,黑黑自从化作厉鬼后就放飞自我,早不似年少时端着忍着,如今他有什么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切随着性子去。
特别是在自己面前,他的放肆程度成倍放大。
“我熬了粥,你喝点继续睡。”
“那个,你……怎么称呼?”
黑黑想了一下,他总不能说自己是祁野吧,踌躇间脑海闪过系统那句【角色「祁黑黑」新剧情已生成】,顺口来了句——
“我和你同姓,祁,叫我黑黑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