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吃了你,你才好投胎。”
祁黑黑轻轻拍了拍吊死鬼欣长柔软的脖子,快准狠的捏住他后脑勺,麻利的扯出一条泛着微光的细线。
这是魂线,祁黑黑食用鬼魂时都要拔出,就和吃小龙虾拔虾线一个道理。
拔了魂线,这些被吃的鬼魂就能去投胎,祁黑黑对待食物是很温柔且尊重的。
他将吊死鬼揉成面条形状吸进肚里,因为这人死了有些年头,滋味不甚新鲜,又没多做加工放调料,口感算不得好却也凑合能吃。
吃得一分饱的肚子隐隐约约有些灼热感,三年没吃过热乎鬼魂了,如今骤然吃下一整条吊死鬼,居然有些消化不良。
祁黑黑揉了揉依旧空落落的肚子,就在他转身离开506打算去寻其他口粮时,不经意睹见东南角有一面裂开的镜子,镜中一个被火毁容的家伙正看着他,他怔了怔,对方也怔了怔,他眨眼,对方也眨眼,他骂了句草,对方也草他。
祁黑黑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在火海里烧了三日,虽然没有神魂俱灭,虽然还能维持灵体的模样,可他的脸彻彻底底毁了。
算了,既然做了厉鬼,就是要吓人的,还要什么好看呢?
祁黑黑朝镜中面目狰狞的丑八怪做了个鬼脸,讥笑着打了个响指,那面镜子砰的一声碎成玻璃渣,洒了一地。
这样,他就看不到自己了。
先填饱肚子是正经。
一栋没清洗过的废弃精神病院于祁黑黑而言相当于装满食物的冰箱,患者最喜欢的死法是自杀,他能吃到各种口味的自杀鬼。
仅仅逛了一层楼,祁野就吃了两只吊死鬼,两只割腕鬼和一只跳楼鬼,还有两个服毒身亡的,祁黑黑把他们用鬼火烤了制成干粮,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晚上七点半,鬼屋还没到营业时间,偶尔路过几个工作人员在检查道具,他们与祁黑黑擦肩而过毫无察觉。
“喂,五层谁负责的?镜子怎么都打碎! ”
“五层的道具负责人,好像是昨天刚应聘的那个临时工吧?”
“妈的,再过半小时就要放客人了,今晚营业第一天,可不能出岔子,让他赶紧处理。”
“我去查监控,看谁手脚这么贱。”
这些人聒噪得烦人,祁黑黑像看傻比一样扫了他们一眼,索性抬手打了个响指,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面镜子碎了。
“谁在那?! ”
“强哥,监控我看了,每一间病房都没人……镜子自己碎的…”
“你他妈包庇谁呢?镜子没手没脚怎么可能自己碎?! ”
“真没人,不信……强哥你自个儿去查监控。”
“没人,难不成是鬼?”
此言一出,在场的三个工作人员都不说话了,经营鬼屋的,特别还是这种身临其境的沉浸式鬼屋,最忌讳说鬼字。
“可能……是野猫吧。”
强哥音调低了下来,神色闪烁:“别瞎扯了,让那个临时工来换掉,钱从他工资里扣。”
如此说着,强哥带着三个工作人员小跑着下了五层,祁黑黑倚在走廊里看着他们,无聊的笑了笑,这几个人有点眼熟,但他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吃了个半饱的祁黑黑飘过五楼道具室,全不理会「游客禁止进入」的警告,他顺手从道具箱里取了一张劣质小丑面具,拿在手里玩味的看了看,粉白面黑眼圈红鼻子,他犹豫了片刻把面具戴在脸上,镜子里的小丑倒比被烧伤的他顺眼些。
算了,一样恶心。
祁黑黑再次打响指,道具室的镜子碎了,正在他准备揭下面具转身离开时——
“老哥,你弄坏这些道具,我可是要赔偿的。”
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熟悉得令人发怵,祁黑黑猛地回头,与来人视线相撞。
第2章 结契
临时工本不想和祁黑黑说话,可再不制止,他的打工费就要赔光了。
日光灯惨白惨白的,将临时工的脸映得毫无血色,当然,也不全是光线的锅,临时工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鬼屋在郊外,方圆三四公里内没有饭馆,公司又不包餐食,叫外卖配送费实在太贵,他只好忍着。
祁黑黑对着这张营养不良苍白干净的少年面孔,喉头发干心绪翻涌,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倒是临时工先开的口,语气冷静又冷淡:“别的楼层也有鬼魂和镜子,不归我管。”
言下之意,你去别的楼层砸,我不用赔钱。
他在监控里看得清清楚楚,眼前这个鬼凶得很,三下五除二将五楼的鬼都吃干净了,不是个好招惹的对象,但念及这位老凶一路破坏道具,再这样下去别说工资,他要赔得内裤都不剩,只得硬着头皮出来制止。
黑黑还是没言语,脸上戴着滑稽的小丑面具愣愣的看着对方,半晌才开口:“我赔你。”
他记起来了,刚才觉得眼熟的那个傻逼强哥,曾经面试过他,而眼前这个比他矮大半个头的临时工,正是十七岁时的自己。
此时黑黑的脑海不断回荡着“新剧情”三个字,所谓的新剧情,就是让他以鬼魂的状态,重新围观自己十七岁时穷困潦倒的生活吗?
黑黑再次保证:“损坏镜子的钱,我出。”他太清楚年少时自己有多穷,内裤破了洞都不舍得扔那种。
最初的震惊过后黑黑已然冷静下来,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他什么状况没经历过?与年少的自己阴差阳错相遇,也算一件稀奇有趣的事儿,说不定他还能留下来给帮助自己脱贫致富。
临时工的眼睛微微眯起,奇怪的看向戴着面具老凶坦诚道:“可惜他们不收冥币。”
他没料到这位老凶如此仗义,又担心是对方设下的陷进,也不愿多纠缠,与对方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祁野,不要轻易和鬼搭话。”
“……”临时工的脚步顿住,肩膀骤然绷紧,被鬼叫出自己的名字,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如此考虑着,他索性接受现实放松心态调侃回去:“比如现在,我就能取你的魂。”
祁野意识到状况不妙拔腿就要跑,黑黑身形闪了闪,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就闪现在了祁野身后,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覆盖住另一只小黑爪,只稍稍用力一抽,小黑爪的主人就嘤嘤嘤的哭了起来,这小鬼机灵,从刚才就意识到黑黑的存在,瑟瑟发抖的躲在临时工的身后避难,谁知对方自己送上门去,让黑黑逮了个正着。
这些小鬼,就喜欢欺负灵力尚未觉醒的自己。
小鬼:“大佬,吃我都不够你塞牙缝的,放我一马嘤嘤嘤。”
黑黑:“要不你到我肩上也骑一骑?”
小鬼的头摇得似拨浪鼓:“不敢不敢。”
黑黑笑:“蚊子腿也是肉,何况——”
何况你让“我”背了这么久,损耗这么多阳气,不吃你我亏死了。
黑黑手脚麻利的抽出小鬼的魂线,捏成面条状吸入肚子里,确实没什么肉,吃进肚基本没感觉。
祁野亲眼目睹了鬼吃鬼的一幕,脸色又白了几分,空落落的胃部一阵翻涌,险些憋不住呕了出来。
黑黑则漫不经心的一笑,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怎样,背后是不是轻松了一些?”
这种小鬼虽然不会害人,但会像寄生虫一样不停寻找背他的宿主,时间长了宿主会莫名其妙感到很累,甚至会落下肩周炎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
祁野后退了一步,他并不想和鬼如此亲近,特别是这种戴了小丑面具品位极差的鬼:“多谢。”
很冷淡,冷淡得令人心寒,黑黑反思,原来自己小时候这么不讨喜吗?
黑黑挑眉,故意逗自己:“就这样?”
祁野:“损坏的钱,我们一笔勾销。”
黑黑不置可否,笑:“以后,遇到这种缠人的小鬼你别客气,让他滚。”
“……”
“他不走,用童子尿滋他。”
“……”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眼前这个多管闲事的鬼,不仅知道他叫祁野,还知道他是童子之身。
当时祁野心里想,如果我用童子尿滋你,你走不走?
其实不能怪十七岁的祁野淡漠,换做谁都不乐意和一只萍水相逢的鬼交朋友,特别是这只胡作非为的鬼还让他负债累累。
黑黑把他的心里活动摸得及透:“行了,你用尿滋我,我也不走。”
少年的心思被黑黑一语道破,对方营养不良的脸上尴尬得有些发热,黑黑心满意足,年少的自己可真是好忽悠。
他太了解少年时期叛逆的自己了,看他那副忍而不发的模样,就晓得这家伙想点啥,他隐忍得再好,也骗不过自己。
他小时候确实比一般孩子更难相处,不满周岁死了爹,亲妈在他三岁时改嫁,好日子过不到五年,连亲妈也出车祸死了。
八岁的他没有可以托付的亲人,那位被他唤作叔叔的后爸咬着牙将他养大,叔叔自己也有个孩子,还有个瘫痪的老母亲,经济压力很大,祁野十二岁就开始胡乱打工干活,贴膜摊煎饼卖麻辣烫都干过,被城管撵着跑几条街的情况时有发生,有时候被罚一单,一个月又白忙活了。十五岁时已经基本不接受叔叔的钱,甚至每月给叔叔一点钱当做自己的住宿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