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怔怔然望着来通报的龙宫总管,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死人脸的总管微微躬身,又说了遍:“玉硫公主想要见一见龙子,陛下让我将龙蛋给公主送去。”
我一屁股坐下来,脑海纷乱。
这是对我不感兴趣了,所以找借口把龙子也夺去吗?帝王恩宠来去匆匆,但我没想到能这么快……
我也没做错什么,他怎么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呢?好歹让我把龙子孵出来啊。
“墨公子?”
不对,我算什么,不过一条鲛人,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甩出南海公主的名头从我手里要回龙子吗?
我不能自乱阵脚,疑这疑那,或许……或许只是单纯的公主想要见外甥了,借龙蛋一解思亲之愁。
“墨忆公子!”
总管叫了我几声,一声比一声大,最后都带上了几分不耐。
我猛地回神,眨眨眼,冲铜钱道:“去里面将龙子抱出来给总管大人。”
铜钱应下,快步跑进去,没多会儿拎了只小篮子出来。
眼看他要将篮子交到总管手里,我叫住他,起身走过去。从铜钱手里接过篮子,我不舍地摸了摸龙蛋表面,俯身用脸颊轻轻蹭了两下。
“你可要乖一些,不能闹脾气啊。”
小声说完这句话,我将篮子郑重交到龙宫总管手中。
对方小心怀抱住篮子,面无表情朝我垂首施礼,带着人迤迤然离去。
晚间,我正用餐,铜钱从外面冲进来,说龙子在玉硫那边摔着了,现在不知道情况如何,大巫医已经赶去,陛下也得到了消息,
我一听筷子掉到地上,也顾不得饭才吃到一半,自己也没接到传召,急急就往南海公主住的别宫而去。
我赶到时,大巫医一如之前,驱退众人独自在内室看诊。灵泽与玉硫等在外间,我刚走到门外就听到了他俩的争吵声。
准确说是听到了玉硫不快的质问。
“你为何要将敖宴交给一个鲛人孵化,难不成你真准备封一条雄鲛为后?”较之白日里在人前的恭敬有礼,她这会儿说话不客气得多。
我停在门外,进退不是,颇为尴尬。
过了会儿,灵泽温润的声音响起:“不关你的事。”
“前龙后是我姐姐,太子是我外甥,我怎么不能管?”玉硫气急道,“你要让敖宴认那夜鲛为‘母’,我绝不答应,我兄长南海王也不会答应!”
“敖宴是不是太子还两说。若他不是真龙,那就不是我的儿子。”
“你……”玉硫气得声音都变了,但可能也知道这件事上自家姐姐理亏,只一个字便不再说下去,直接没声儿了。
世上龙也分好几类,能登上王位的都是真龙,也就是五爪双角的龙。除此之外,单角五爪为虬,无角五爪为螭。比龙次一点,需得修行渡劫方可化龙,无角四爪的,便是蛟。
只有父母皆是真龙,方可生出真龙,若一方不是,便只能生出虬或者螭。
灵泽的母亲只他一子,绛风据说是条螭龙,而姝珠能嫁到北海为后,自然是真龙。
这样说来,如果敖宴不是真龙,那就基本可以坐实是龙后背叛的产物了。
孵出来的不是太子,到时不知与灵泽的当日约定还作不作数?
第8章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寂静中,灵泽声音复起,却不是对玉硫公主说的。
我收敛心神,跨入殿门,朝在坐床上饮茶的两人行了一礼。
“陛下安好,玉硫公主安好。”
自进到屋里,便有股刺人视线一直盯在我身上,我直起身,恰好对上玉硫公主挑剔嫌弃的目光。
厌恶之情溢于言表,连伪装都不屑。
“这就是那条夜鲛?”她问身旁灵泽。
灵泽将手中茶盏轻轻放回矮几上,嗯了声。
玉硫脸上现出冷笑,看着我问:“你来做什么?”
我看看灵泽,见他并不说话,暗暗咬了咬唇,回道:“我担心龙子安危,自己跑过来的。”
玉硫嗤道:“你倒是好心,不是自己的孩子都能这样关怀。”
她话里有话,我听出来了。她可能觉得我做这一切,都是演出来的,是为了龙后之位,并非出自真心。
她真是想岔了,虽说我紧张龙子并非完全没有私心,但的的确确不是为了龙后的宝座。
“好了,你没有看好孩子,让他从床上掉下来,理亏在先,就少说两句吧。”
灵泽朝我伸出手:“过来。”
那只手骨节修长,指甲平整,白皙得没有一点茧子。
我盯着看了片刻,握上去被他缓缓拉到身前。
“坐下等吧。”灵泽让我坐在他身侧,拍了拍我手背道,“蛋壳未破,该没有什么大碍。”
那模样,倒像我才是敖宴的爹,他不过一个看热闹的。
等了一炷香,大巫医从里间掀帘而出,龙蛋的确没有大碍,就是放床上的时候不知怎么,可能胎动,滚着滚着掉下了床。还好龙蛋蛋壳坚硬,摔一下也没怎样。
除此之外,大巫医还说了件叫人大吃一惊的发现。
“此卵一体双胎,是双生子。”
大巫医走后,灵泽弹了弹衣袍从坐床上起身。
“你看也看了,差点就出了大事,还是把龙子交给会照顾的人照顾吧。”灵泽将脸转向身后,“高甲,将龙子给墨公子送回去。”
龙宫总管颔首,高瘦的身躯越过灵泽,不等玉硫应答便进了内间。
玉硫脸色难看,但此地到底是北海,她就算再气也莫可奈何。
灵泽一脸温和,似乎并不知晓玉硫的恼怒。
“公主早些歇息吧。”他说罢转身往殿外而去。
走了几步毫无预兆停下来,微微偏头。
“不走吗?”
我一愣,被铜钱在后面推了一把,差点没扑到灵泽眼前。
“当心些。”灵泽牢牢扶住我,身后响起玉硫似乎看穿一切的冷嗤。
我脸颊滚烫,抓着灵泽胳膊稳住身形,小声道:“我没事,可以自己走。”
灵泽松开手,朝前方继续走去。
我紧了紧五指,快步跟上,与他一同离开了别宫。
灵泽让我坐他的帝辇回去,我没拒绝。我的步辇则让给了龙蛋。
我们同坐一辇,灵泽撑着头似乎很是疲累,我也不敢和他说话。
他的侧脸恬静温柔,像东海孕育出的珍珠,不由自主吸引人的目光。
一路安静地回了飞霞宫,鱼奴放下步辇,该我下辇了。
我站起身,不知为何却一步迟迟无法跨出。
他已冷落我多时,今日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再过两日就是孟章祭,他最近一定很累,我或许不该在此时烦他。
可……
“陛下要进去喝杯茶吗?”
灵泽按揉额角的手一顿,对着我缓缓睁开了那双灰蓝色的眼眸。
暗沉,死寂,如同一面破败的镜子,再照不出人世之美。
“你要我进去?”
他似乎颇为意外,微挑眉梢,无端从温柔的皮相里显出一两分邪气。
我别过脸,心里有些乱,也不知自己刚刚抽什么风,一口快竟然邀他喝茶的话都说了。
“陛下如果忙就不必进去了,我……我走了。”我刚要下辇,拎着衣袍的手便被人从身后一把攥住。
我错愕回眸,灵泽已跟着起身。
“那就去你那里喝一杯茶吧。”他勾着唇角,语气里含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
16
灵泽牵着我进了内殿,高甲将装着龙蛋的小篮子交给我,弯腰退了下去。
我摸摸龙蛋,它一动不动,乖巧得很。将它放到坐床里边,我与灵泽相对坐着,没一会儿铜钱进来奉茶。
他在玉硫公主那边都喝了不少茶了,此时该也不渴,意思意思抿了口便不再动了。
“玉硫身为南海公主,真龙之体,平日里被宠坏了,她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垂下眼:“我明白。”
我堂堂大男人,自然不会和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她当龙后是什么香馍馍,是人都要抢吗?还不能看不上了?
“今日邀我进来,只是为了喝茶吗?”
头皮传来异样感,我抬头看起,只见灵泽撑着下巴,探来一只手,勾着我发尾饶有兴趣地把玩着。
“嗯……”
“想好再答。答得不好我就走了。”我才出口一个字,便被灵泽打断。
我忐忑地扭了扭屁股,又轻咳一声:“不全是。”
“哦?那除了喝茶,还为什么?”
我看着他,忍不住想,还好他什么都看不到,不然我现在脸红脖子红,连手指头都红了的样子,不知道要被他怎么取笑。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玩弄我发尾的手一顿,灵泽蹙眉:“此话何意?”
“因为,因为陛下已经很久没来了,若不是小人做错了什么,怎会令陛下突然生厌。”
手指放开缠绕的发丝,灵泽坐直身子。
他笑起来,看上去很是愉悦:“你想我了?”
“没有!”我就像被抓到错处的顽童,越是急于申辩,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