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飘荡着阴森的风,孤月将天地间飘散的星点飞雪染上诡谲凄沧的气息。
冷落的街道站满了人,看衣着扮相皆是杨村村民。他们各个耸拉着脑袋,脖子上却都盘旋着一条蛇,跟方才企图偷袭江暮雨的蛇一样,头顶魂火,双目赤红,一身魔气。
江暮雨凝聚真元于双目之上,仅一眼便看出这百十来口村民的魂魄早已离体,剩下的不过是个没有思想的空壳。
至于魂魄去了哪里……
江暮雨掌心浮现数道银白流光,逐渐在他手中汇聚成一根二尺左右长的光柱。待到炫目光线渐息,江暮雨握在手里的赫然是一支通体澄澈晶莹,白润无瑕的玉箫。
魔蛇吐信,蛇身盘旋,顺着村民的身体爬下了地。那双如血的眼睛透着狡黠的凉光,两颗青白獠牙滴着魔液,它们方一离开,那些村民就宛如失去筋骨支撑的一滩烂肉,陆续倒地不起,本就灰白的脸色瞬间溃腐,流出大量的污血和魔液,发出阵阵刺鼻的恶臭。
他们已经死去多时了。这个与世无争,安乐康宁的小村落早在之前一月前就变成了一个鬼村!
江暮雨紧握玉箫的骨节发白,他只迈进一步,人却已抵达百丈之远的蛇阵正中。他手持玉箫照着飞射而出的魔蛇一挥,箫身似刀,瞬间割断了刚硬如铁的蛇身,霸厉的真元冲击后方接踵而至的魔蛇高扬飞空再重重跌落地下,摔了个七晕八素。
前排的各个断成两截肠穿肚烂,头顶幽冥魂火熄灭,半截蛇身散落一地,尽数化为飞灰。后排的有前排做肉垫免于一死,但它们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越过村民的腐肉白骨朝江暮雨冲了过来。
“啊!!”
突然传来的凄厉惨叫让江暮雨雷厉风行的动作一顿。他猛回头望去声音源头的祠堂。来不及多想,凭本能就纵身飞跃而去。
江暮雨落身中庭,玉箫轻扫,凡间木门登时爆裂,室内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江暮雨强忍下胃里痉挛恶心,朝室内一看,地上到处是魔蛇毒液,密密麻麻,有的爬上供桌,有的盘在梁柱上。不管在哪里,它们的目标都是站在杨村祖宗排位上的男人。
“凤言?”
“江公子!”凤言看见了江暮雨,又惊又喜,急得连连挥手,“救我,江公子救我!”
江暮雨使体内真元扩散外放,在空中凝聚成型,幻化出成百上千的光剑。漫天冷冽流光,随着江暮雨的意念驱使纷纷疾落,无一击空,满屋子魔蛇全被碎尸万段了。
凤言强忍多时的恶心感终于爆发,捂着嘴弓着腰,跌跌撞撞的跑到外面一顿狂呕,胆汁差点没吐出来。
虽然他入扶瑶比江暮雨晚,但他努力向上,修为还算不错,对付这些低等小魔物不在话下,之所以向江暮雨求救,完全是被又滑又腻的蛇堆恶心到了。
他的修为还没达到瞬间秒杀一屋子魔物的地步,与其磨磨唧唧的挨个杀,不如江暮雨出手瞬间解决。
随着魔蛇歼灭,室内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也随之消失。江暮雨跨过门槛,牌位乱七八糟的摔在地上,有的从中间折断,有的被魔液腐蚀。
凤言的狂吐惹得江暮雨胃里翻江倒海,他稍作平息才问道:“有伤到哪里吗?”
凤言掏出素帕抹去唇边脏物,捂着抽痛的胃走回享堂:“没有,就是被吓到了。我打了个盹儿,醒来之后就看见满屋子的蛇,咦?白珒和南过哪儿去了?”
“你没看见他们?”
凤言茫然摇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分灵?”
“只怕这一个月以来,杨村的村民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分灵操控着身体。”
凤言惊愕的捂住嘴:“这……这是为什么?”
江暮雨没有回答,他的面色很是凝重,走出享堂望着乌色天空,让凤言代为验证自己的怀疑:“你去看下困龙锁。”
凤言应声照做,江暮雨到中庭以祠堂为中心设下一道结界,隔绝追击而来的魔物。
屋内凤言心急火燎的跑出来,一张秀气的小脸煞白:“江公子,糟糕了!困龙锁裂了道口子,不知道李准还在不在里面。”
魔蛇冲撞结界,像个没头苍蝇不要命的往上撞。好在江暮雨的结界足够牢,还不至于被小小的分灵攻破。
分灵乃是由魔修骨血所孕育,算是魔修养的小宠物。平日逗着玩,关键时刻放出去刺探敌情,或者将其埋进他人神魂之中,诱使他人诞生心魔。虽然这么做对自己没啥好处,但闲着也是闲着,看个热闹一解修行之苦也是不错的。
此番分灵出动,是帮魔修吸取他人魂魄,助自己突破困龙锁封印。
换句话说,魔修李准已经破阵而逃了。
江暮雨道:“先找到白玉明他们。”
“江公子你看。”凤言忽然指着中庭水井旁露出的鞋尖:“那有个人。”
第8章 那年初见
白珒第一次见江暮雨是在云梦都,那年白珒十三岁。
白家世代经商,富甲一方,在江南一带闻名遐迩。白珒从小锦衣玉食,家中金银万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真正做到了十指不沾阳春水,养的细皮嫩肉。
父亲给取了名,启蒙的教书先生给取了字。
从懂事开始白玉明就跟各种法器打交道,不过多半都是假货,拿来做夜壶都嫌硌屁股那种。
他的父亲有着跟师父南华同样的嗜好,那就是收集修仙界的奇珍异宝。不同的是,师父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占有心,纯粹收集来玩的,而白父跟凡间向往仙人神域的凡人一样,是渴望借助神器保佑自己升官发财,渴望借助仙丹让自己活到海枯石烂。
那年四月,正是春暖微雨的季节,白珒带着小斯前往日月坊。
早在半月前,云梦都就热闹了起来,五湖四海的商客和修士不远千里奔赴云梦都,为的就是参与盛大的日月坊拍卖会。
酒楼上下五层,越往上越高贵,一些豪门纨绔子弟为了攀比,都纷纷预订彰显身份和地位的顶楼雅间。白玉明家中财大气粗,自然去了朝南阳光足且通风好的兰字间房,要了日月坊远近闻名的招牌菜,一手端着隔壁杭州的西湖龙井清饮,一手拿着绘有江南水乡的纸扇装模作样,好一个人模狗样的富家公子。
“各位公子,各位仙君,鄙人在此诚挚的欢迎诸位的到来。下面有请第一件仙宝出场!”
店家话落,一个青衣青裤的伙计端着托盘出来,店家亲自掀开上面的红布。众人伸长脖子去看,本以为会是一把呼风唤雨的神剑,最不济也是一株美容养颜的仙草。结果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一双筷子,还是一双不值钱的竹筷子!
面对众人的不屑一顾,店家镇定自若,笑呵呵的介绍道:“各位可莫要看它普通,它乃是出自传说中的洞庭天池,是一件货真价实的灵武,名为天竹!”
此话一出,满堂沸然。各个雅间的拍客纷纷瞪大眼睛去瞧,议论声不绝于耳。
“我的天,真的是灵武吗?”
“该不会是忽悠人的吧?”
“世间灵武寥寥数几,总共就那么几个。凡是纵横九州的一方强者谁手里没个灵武。得到这等宝贝不麻溜私藏了,谁傻了吧唧的拿出来卖啊?”
“就是,我看八成是个假货。”
众人七嘴八舌的发表自己独到的见解,跟在白珒身边的小斯忍不住了,小声问道:“少爷,您怎么看?”
“能怎么看?我爹惦记那东西有三月了,今个儿就是把他金库搬空,也得让这双筷子爬上他的碗。”白珒合上纸扇,不耐烦的靠上椅背:“又要往家里捣腾破烂儿了,买吧买吧!”
“是,少爷。”小斯一敲案上金铃,直接把价格提上了八千金叶子。众人寻这声音一看,见出价的是白家小少爷,便知这第一件仙宝是铁定入了人家口袋。论财力,还真没几个人能拼过白家的。
“是白家啊,哈哈哈,这回当冤大头了吧!”
“八千金叶子买回去双竹筷子,哪怕是玉的也能值点钱啊,真是有金子没处花了,吃饱了撑的!”
那拍客说完这话,立马有第二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敲钟了。
“竹字间房的公子出价一万两千片金叶子!”店家兴高采烈的大声宣布道:“一万两千第一次……”
小斯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少爷,他竟敢跟咱们白家抢东西?”
“人家也相中了呗。”白珒不以为然,看去正对面的雅间,可惜窗户虽开着,但有帘幕遮挡,看不清里头坐的是何方神圣。
白珒用扇骨挠挠头,心里倒是生出几分好奇。别人不说,就他这个凡夫俗子都能看出这破筷子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残次品,本以为全场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傻缺,不料没有最傻只有更傻。白珒索性抢过小斯手里的金锤,果断敲了下钟。
实力演绎谁比谁傻!
“兰字间房的公子出价一万五千片金叶子!”
“竹字间房的公子出价一万八千片金叶子!”
“不会吧?难道这玩意是真的?”
“这俩人抢的这么来劲,莫非真的是灵武不成?”
“梅字间房的姑娘出价两万两千片金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