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李准第一个指着江暮雨,勾唇笑道:“四个字,黑夜,恐惧。”
白珒微愣,看向江暮雨,冷不防李准的视线扫射过来:“你,悔恨,愧疚。”
“二师兄?”南过狐疑的看着白珒,目光随意一闪,正对上李准狡狡的眼瞳,心下咯噔一跳,连退数步:“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李准呵呵一笑:“你就是个笨蛋,单纯动物。”
“至于你……”李准看着凤言,唇角勾起的笑意不知是讽刺还是欢喜:“咱俩是同类。”
凤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当即剑指李准:“你再胡言乱语,我杀了你!”
这般杀气腾腾,给人的感觉不是自不量力,而是胆怯心虚。
李准根本不会把凤言放在眼里,他从怀中取出早先备好的卷轴平铺在地,并指为刀划破自己的腕脉,殷红的血液洒在洁白的宣纸上,却并未着色,而是渗入了进去。随后纸面上涌出一团墨雾漩涡,强烈的吸力朝白珒等人扑面而来。
白珒一眼就认出李准要使什么招式,在李准割腕的瞬间他就下意识的抓住了江暮雨。奈何他道行太低,就算认得招式也没法子应对,只能眼睁睁看着周遭景物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黑夜变成白天,初冬变成盛夏,鸟语莺啼,亭台楼阁,人流如潮。
“师兄!”白珒生怕江暮雨再丢了,一只手死死掐着江暮雨腕骨,待到周围画面清晰下来,他不仅看见了没“走丢”的江暮雨,更看见了被他抓的通红的手腕。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松开。
而是换了只手继续抓着。
“……”江暮雨试着挣扎了下,没甩开,只好先由着白珒,左右环视寻找南过和凤言的身影,“李准使出了画中仙,南过他们应该被转移到别处去了,你跟紧我。”
江暮雨回头一看白珒,就觉得自己又说多余的话了。
两个手腕都被白珒攥得生疼,只要他不松手就不会跟丢。
江暮雨不再多言,信步走入人群中寻找南过和凤言。反倒是白珒大感意外,没想到此时的江暮雨小小年纪居然知道“画中仙”这种禁术,可见前世的自己太过小看这位师兄了。
江暮雨给白珒身上施了个法诀,肉眼可见的淡淡真元包裹着白珒的身体,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在施术者面前隐了形。不过李准的修为远高于现在的江暮雨,尽管施了咒,李准依旧能在画卷上清晰的看见他们。
一道天雷从云端直坠,神识低弱的白珒不及反应,被江暮雨一把拉开。二人提气一跃,瞬间撤出数丈远。那天雷正中原本站立之处,“轰”的一声巨响,地面被砸出一个深达三丈的巨坑。碎石噼里啪啦的往坑里掉,乌色天空雷云滚滚,阴风怒嚎,刹那间第二道天雷从天而降。
江暮雨用力推开白珒,握紧玉箫自下而上一挑,一道真元射出,和那紫蓝色天雷在半空中相撞,爆裂的火星四溅,落于花丛草坪燃起熊熊大火。
“师兄!”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天雷一并坠落,紫蓝色雷光铺天盖地,华光烁烁,炫目骇人。
“玉明,过来。”江暮雨双手结印,白珒不假思索的乖乖凑到江暮雨身边,一道结界呈半圆形笼罩二人。两道天雷合二为一,不偏不倚的正砸在结界之上,剧烈的震动仿佛要穿透结界和肉身把地面劈开。
天雷化解了,结界也破碎了。江暮雨反应极快,抓住白珒的手肘利用御风逃过另外一道天雷的击杀,惊险的一刻总算得到些喘气的机会。
白珒见江暮雨行动利落,气息虽急促却并不紊乱,想那几道天雷并未对他造成伤害。也亏得李准修为大伤,若是在他鼎盛时期,怕是不用使出这禁术便能轻松把他们几个初出茅庐的后辈晚生灭了。
江暮雨环顾四周,一边戒备随时而来的突袭一边问白珒:“你有寻见南过他们吗?”
“没有。”刚才兵荒马乱的,白珒光顾着惦记江暮雨了,哪有心思到处看别的。可江暮雨既然问了,白珒就迫不及待的想替师兄分忧,哪怕是一个建议,打个微不足道的下手也好。白珒稍一寻思,为防止江暮雨担心南过,出言宽慰道:“就李准目前的修为来看,画境是有限度的,顶多就这一个,从南头到北头能有个三十几里地?咱走着走着肯定能遇上。”
江暮雨听了这话,不禁有些意外。白珒拜入师门还不到两年时间,虽然师父曾说他根骨上佳,天赋超群。但毕竟年幼,资历尚不足,见识有限。像南过入门已有半年,却连分灵是什么都不知道,反之白珒居然晓得上古禁术“画中仙”的知识,不可谓不吃惊。
江暮雨目光凝冷,语气中透着些许阴森之意:“你是在师父的藏书阁学到的?”
白珒一呆,显然“博学多闻”四个字不该发生在不学无术的他身上,忙含糊笑道:“就,就去打扫藏书阁的时候无意间瞄到的,那种□□我怎么会看?我发誓!”
江暮雨半信半疑:“有关画中仙,你还知道什么?”
“没有了,就这些。”白珒一脸真诚,人畜无害的模样道,“我就扫了一眼便放回去了,这种歪门邪道学了祸害无穷,师父也不让啊对不对。”
江暮雨凝视白珒的一双黑瞳,似乎是想从中窥探出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良久,江暮雨错开视线:“禁术之所以被禁止,只因那是害人害己的东西。力量大,反噬也大,且违背天道。肆虐,屠杀,鲜血与咒怨会魔化施术者的心,最终走向万劫不复之地。”
江暮雨难得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白珒全神贯注的听,认认真真的点头。
江暮雨看他虚心受教的模样比方才“见多识广”的模样还要吃惊几分,搁在以前就算不唱反调也得怼上几句,如今乖得跟只兔子似的,一反常态,古怪得很。
“走吧。”江暮雨的余光逗留白珒身上短短一瞬,有关狼狗变奶猫的事情日后再说,现下找到南过才是关键。
江师兄走远,白师弟屁颠屁颠跟上。
前世的白珒当了一百多年的魔修,以骨血炼铸分灵,化造成千上万入侵万仙神域。他浩瀚的修为致使其分灵强大而残酷,渗入拥有千年道行的修士体内犹不自知,任由分灵在体内霍乱庞大,魔化上万修士的神智,他们开始自相残杀,一时腥风血雨,尸横遍野。
后来,白珒铺设百尺长卷,以血为墨,幻化出三千画境。八十一群岛,数十万人深陷其中,皆成为了诛仙圣君手下的蝼蚁。他执笔轻挥,云垂海立,万丈狂澜,三千画境尽成人间地狱。短短两天,造就万年来最惨烈的一次屠杀浩劫,将“画中仙”这一禁术推上了巅峰。
血流成海,咒怨慑天。那一刻,白珒注定走向湮灭,坠落到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11章 师父登场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着,打着小松鼠。”
唱童谣的不是小孩也不是民妇,而是个身穿道袍,左手提着包袱右手拿着蒲扇的中年男人。看样子大概三十来岁,鼻梁挺直,浓眉大眼,皮肤虽然粗糙但是很白净,衣着虽然整洁但气质很懒散。走路身形随意且吊儿郎当,嘴里哼着小曲儿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用蒲扇给自己扇风,一副不着四六的模样。
“松鼠有几只,让我数一数。数来又数去,……”男人停下脚步,睁大眼睛去看远处坐在井口的小男孩,“有个皮包骨!”
李准老早就听到那惨绝人寰的歌声了,因为施展“画中仙”无暇分神去清理噪音。勉强忍了那人一道,现下耳根子终于清净了,却见那人蹬蹬蹬几步凑了过来,泛白的天际朝阳照在男人呵呵笑的脸上:“小孩,你咋瘦成这样了,饿多少天了?”
李准没搭理他,握紧狼毫专注的看着卷轴上包罗万象的画面。
男人特别好奇,也跟着瞧过去,顿时面露惊色:“哎呀呀,这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哪能想到你个黄口孩童居然也是个修士。在下扶瑶仙宗第十八代掌门南华,还请问小道友尊姓大名啊?”
李准的手一顿,抬眼看向男人,却并未露出吃惊之色,反而展露天真笑容,说道:“掌门大人不在自个儿家待着,怎么跑到这穷山沟里来了?”
“没办法,徒弟丢了。”南华弯腰蹲下,平视矮小的李准,“我活了好几百年,原本打算这辈子都不收徒的。因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若是收了弟子那麻烦就多了,得授业解惑,传道育人,多累得慌?可是后来一想,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基业不能折在我手里啊,要是哪天我死了,千年仙宗也得传承下去不是。哎,收了三个弟子,个个不省心。大弟子虽然很听话,但是一点都不可爱。二弟子可是深得我逍遥自在的真传,他最像我,但是太狡猾了,像只狐狸。至于三弟子嘛,他是既听话又乖顺,但是太木呐,太呆板,太容易被人欺负了。哦对了,还有月河的宝贝徒儿凤言,他心思单纯,同情心泛滥,特别容易被人骗。就像小道友你这样弱小可怜的模样,他铁定心疼你。”
李准听他啰嗦半天,面无表情的说:“所以你是来这儿找徒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