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掌柜:“……”
落云鉴都站在人家那边,更何况南过也出了合适的价格,店掌柜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这帮人惹不起,忙将风菱草免费赠送,在风火轮面前卖个乖。
至于试图杀南过的钱公子,挨了江暮雨一鞭子没个一年半载的好不了,再被白珒捅肾,遭罪是免不了的,半死不活的他更不可能有力气追究什么责任,麻溜的被同伴抬走了。
风火轮虽然呆,但他很有眼力见儿,邀请去落云鉴做客被婉拒之后,他没有强求,知道江暮雨等人许久未见必定有很多话要说,知趣的离开了。
一行人离开闹哄哄的日月坊,行走在攘来熙往的街市上,悬灯结彩,万家喜庆祥和,花好月圆。
出了日月坊的南过当场就绷不住了,眼泪吧差的站在江暮雨面前,好像没奶吃的孩子见了娘。
黄芩则是欣喜若狂,原地笑成了个傻叉。
至于白珒,本来内心是最波澜壮阔的一个人,被这俩崽子又哭又笑的闹了一通,弄得他有情绪都发不出来。四个人神情各异,一个心中彷徨怅然若失,一个痛哭流涕,一个心潮澎湃,还有一个百感交集,既想哭又想笑。
“前面有卖月饼的,咱去买点,走走走。”黄芩神秘兮兮的将眼泪鼻涕流一脸的南过拉走,一时间,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只剩下白珒和江暮雨两个面面相觑的人。
白珒的心中无疑是狂喜的,只是在欣喜背后,是七十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积累的酸楚,在见到江暮雨的那一刻,酸楚连带着悔恨和歉疚,带着落寞和煎熬,以及千言万语,化作了最恳切最卑微最蚀骨的思念二字,宛如决堤一般狂涌而出,淹没了他的五脏六腑。
“师兄。”白珒迈前一步,遵从自己的内心,将这个朝思暮想,无论白天黑夜都在眼前飘荡的人紧紧抱住——这一次,江暮雨没有变成幻影消失,而是被他紧紧的搂在怀里,那怀念的初雪晨霜之气扑面而来,温润的抚慰着白珒那颗灼烧的、疼痛的心。
七十年不与人亲密接触的江暮雨从头发到脚底僵成了一根木头,他没有动,任由白珒紧拥着,昔年在昆仑雪巅面见山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自以为被霜雪冰封的心,当场受到白珒炽热的呼吸烘烤,融化,变成了一滩温暖的清泉。
“玉明。”江暮雨开口轻声唤道,双手环住了白珒的背,“你长大了。”
白珒闭上双眼,唇边勾起一抹笑:“长的再高再大,也还是你的师弟,你可不能因为我长大了就不管我了。”
江暮雨有些哭笑不得,“都快过百的人了,还撒娇?”
“谁让你是我师兄呢,不跟你撒娇跟谁撒娇?”白珒理直气壮,也不嫌丢人,他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江暮雨,鼻尖仿佛还缭绕着让他眷恋的清雅气息,他有点醉了。
二人走过街市,回到客栈的庭院中,白珒问道:“师兄是什么时候出关的?”
“昨日。”
“怎么来万仙神域了?”
“送风火轮回家。”江暮雨淡淡道,“他又被人抓到昆仑雪山去了。”
白珒:“……”
“你们呢?”江暮雨站在院中,“到万仙神域有事要办?”
“确实有事。我去了趟首岛,将越亭山的合欢树带走了,南过来十七岛是为了风菱草。”白珒一边说,一边探入乾坤袋,将那棵完好无损的合欢树取了出来,立在灯火通明的庭院中。
江暮雨默默观望,这棵受到师父和月河长老残魂滋润的树,一年四季生机勃勃,用绽不枯。
客栈内热闹得很,孤独清修了七十年的江暮雨不太习惯,有些格格不入。
近百年的光阴,江暮雨有许多话想问,可偏偏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说起,他与白珒并肩而立,仅仅如此,哪怕不说话,也挺好。
“月饼来了月饼来了。”黄芩隔着老远就一边嚷着一边跑了回来,手中拿着三包月饼,分别是五仁,枣泥和豆沙。南过那边拿的是蛋黄和莲蓉馅儿的。
几个人分别拿了自己顺口的月饼,搭配一壶酒香四溢的桂花酿,聚在红粉美艳的合欢树下,合家欢乐,美好团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翌日,江暮雨是在客栈外的喧闹声中醒来的,这种纷纷攘攘是他七十年来不曾拥有的,与其说新鲜,不如说迷茫。他坐在软塌上许久,认清了此时并非在荒无人烟的昆仑雪巅,而是在熙熙攘攘的万仙神域。
推开窗,外面摩肩接踵,花天锦地,一派祥和盛况。
“师兄?”
江暮雨的房门没锁,外人只需轻轻一推就能进来。白珒站在门口,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模样:“你起得真早,鸡还没打鸣呢!”
江暮雨看着彼此彼此的白珒,有些狐疑他耗子偷油的德性,问:“怎么不进来?”
“这不是怕叨扰到师兄清修嘛!”白珒犹豫了片刻,迈步进屋,顺势将房门关上,试了试锁孔,回头对江暮雨说:“门锁没坏啊,你不锁门就睡觉,多危险?”
江暮雨一时没反应过来:“危险?”
“啊,不是。”白珒尴尬的挠挠脸,这凡间门锁对于修士来说形同虚设,屁用没有。就算不锁,谁还能夜半三更的闯进来把江暮雨怎么着了?
白珒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白痴,一旦面对江暮雨,他的智商就嗖嗖往下降,不是语无伦次就是做无用之功。
不管怎么说,他跟江暮雨之间的恩怨纠缠也足足耗了近三百年了,事到如今面对他还穷紧张个什么劲儿?因为七十年的分离生疏了?当然不可能,分别只会让他更加刻骨铭心而已!
“山神还好吗?”白珒为了缓解凝固的气氛,随便找个问题抛了出去。
江暮雨点头道:“日后有机会再去昆仑雪巅看她。”
江暮雨以雪巅的冰昙为魂,天然就和昆仑雪山牵上了线,彼此之间共鸣呼应,穷奇和幻兽都不会攻击他,风雪云雾也不会阻拦他,想再回去一趟简直轻而易举。
白珒坐在榻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苦不拉几的茉莉花茶,江暮雨去里间换了身轻锦白衣,纤尘不染,宛如高山深雪。
客栈外一片喧嚷之声,白珒朝窗下一看,远远走过来七八个身着灰袍,外披白衫的年轻修士,男的英俊女的貌美,一走一过引路人纷纷侧目,眉梢眼底尽是崇拜恭敬之色。
昨夜中秋的红灯彩缎还没撤,身着“丧服”的落云鉴弟子往街上一站,当真煞风景。
这几个人有目标的直奔客栈而来,店老板屁颠屁颠的出去迎接,不一会儿功夫,江暮雨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领头的弟子扒拉开碍事的店掌柜,对江暮雨和白珒说道:“我们是落云鉴弟子,我家掌门邀请二位公子到府上做客,马车已备好,就在店外候着,二位公子请吧!”
江暮雨同白珒相视一眼,落云鉴掌门亲自邀请过府做客,自然不能驳面子,出了客栈,坐上那辆奢华的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一路,来到落云鉴山脚下,弃车辇改为步行。
白珒跟着领头小弟子走,十分客气的问道:“小兄弟,贵派掌门找我师兄弟二人有何贵干?”
小弟子还算礼貌得体,恭敬有加,他一边顺着羊肠小道走,一边说道:“二位前辈与落云鉴交往颇深,我师父一直想亲自见见,别无他想,更何况你们还几次三番救过小少爷,我师父铭记在心,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感谢二位。”
江暮雨问:“风火轮平安回家了?”
“正是。”小弟子说,“大少爷出门办事,小少爷贪玩偷偷跟了去,我师父心急如焚,整个落云鉴都跟着着急,在万仙神域找了三天三夜一无所获,哪想到小少爷原来是去了下界,还被人掳走了。”
小弟子回头看向江暮雨,躬身道:“多谢前辈仗义援手。”
“没什么。”江暮雨面色冷淡,语气更是没有温度,并非他高冷,而是他习惯了惜字如金,毕竟在那天寒地冻的雪山之巅待了七十年,不可能一出来就嘻嘻哈哈的打成一片——虽然他原本也不是个热闹的人。
小路走到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清雅苍劲的翠绿竹林,在竹林前有一块嵯峨奇特的巨石,上面有着暗红色的“落云鉴”三个大字。这字体并非书写并非雕刻,而是浑然天成,大气磅礴,矫若惊龙。
这是白珒第二次来了,走在熟悉的路上,怀着不同的心境。
第一次来,带着凶狠戾气,只为屠杀。
第二次来,带着闲云野鹤,只是做客。
“二位前辈请随意走动,我师父忙完了手头的事就来。”那小弟子说完就后退着走了。
江暮雨和白珒被丢在空无一人的庭院里,说是自由走动,但初来乍到就在人家家里到处溜达当然不可能,江暮雨在亭子里坐下,白珒趴在美人靠上看荷塘里的红黑鲤鱼。
“师兄觉得,落云鉴的方掌门是单纯交友还是……”白珒将下巴枕在胳膊上,说道,“昨晚在日月坊的动静挺大。”
正如白珒所言,这些年扶瑶仙宗的名气稳步上升,江暮雨因冰昙化魂这种史无前例的奇事受到万众瞩目,昨夜在日月坊闹出的风波不小,想必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十七岛,用不了三天整个万仙神域、乃至修仙界都得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