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上动作未停,勾着底下青年的下巴,沉声道:“说吧,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
张青岚闻言愣了愣神,下意识地想要去护着藏在袖子里的试情石,却是在片刻之后硬生生地停住了动作……细思索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应该是那同请帖有关的事情。
思及此处,青年这才悄悄放松些许。
昨夜他之所以会有那样逾越的反应,不过是因为看到了请贴上印在角落处的那朵海棠花。
海棠花印的样式简单,貌似只是由草草几笔勾勒而成,边缘粗糙,图案更是混沌纠缠,很是简陋。
可是只有张青岚自己知道,这海棠花印他早在几日之前、于一座破旧宅院的门板上便见过。一笔一划,竟是分毫不差。
会一路跟着罗盘来到这座破旧的宅院,完全是因为那几颗略显异样的海棠果。
但也就是在同一天晚上,张青岚发现那些奇奇怪怪的果子实在是跟敖战八竿子打不着——和敖战无关的事,自然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
直到昨日,张青岚看到那封信函,上面的花纹重新出现在眼前,又是经了敖战的手……事有蹊跷,这才急着想要弄清楚原委。
张青岚摇摇头,照实道:“没有。”
换来敖战一声冷笑。
男人松开手,将眉笔随意地扔到一旁。随即俯身,拦腰把人搂着横抱进怀里,低头盯着青年唇角的一抹艳红不语。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等到张青岚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下意识地伸出手,搭住了男人的肩膀。
女子的衣裙相当繁琐复杂,束缚手脚,鬓边的金步摇也因为动作而晃动,翡翠白玉相撞,发出清越的叮当声。
这么个温香软玉在怀,敖战倒是冷漠面色不改。右手顺着裙摆的空隙、沿着怀中美人的小腿往上一路抚摸,揉捏着细腻软滑的皮肤,兀自给青年定了罪:
“撒谎。”
敖战体温不似常人,寒凉指尖滑过张青岚的腿根,激起一片颤栗。
张青岚眼中瞬间因此覆上一层水雾,敏感得咬住了下唇,却是被男人指腹处的老茧刺激得闷哼出声:“唔。”
“我…”绵延如海浪一般的刺激并未停息,张青岚松了手,转而揪住了敖战的衣摆:“我…不是……”呜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最后被放开的时候,青年整个人控制不住地跪坐在地毯上,眼尾泛着红,眼底一片水光潋滟。
敖战好整以暇地坐在车席正中,抬手理了理自己被弄皱的衣摆,这才伸出手,指尖蹭过对方的眼尾,带下来一颗泪珠。
“行了,”想到那信函上同之前如出一辙的灰雾,敖战皱了皱眉:“编不出来就别找借口了。”
又抬手给人喂了一瓷杯茶水,盯着张青岚把嘴角的水渍舔干净,向来喜怒无常的龙王大人这才暂时消停。
令马车加速的法术有限制,因此距离到达目的地还需要些时辰。
没了逗弄小宠物的兴致,敖战随手从车厢内置的木匣之中取出半卷残简,漫不经心地读了起来。
比起敖战的兴致缺缺,张青岚倒是乐得轻松。
半撑着趴在茶几上面,趁着敖战读书,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块巴掌大的镜子,颇为新奇地瞧着里面陌生又熟悉的一张脸。
这些只有女子才会做的打扮,其实是清晨敖战吩咐他换上的,甚至还找来几个贴身服侍的侍女,专门为他束发梳妆。
东海龙王向来说一不二,之前答应了要带青年赴宴,条件便是扮作女子一同出发。
侍女一边给张青岚的脸上抹着胭脂口红,一边盯着龙王两束要杀人一般的目光瑟瑟发抖。待到将最后一个簪子别在发髻之间,下一秒钟几个人便跑了个没影。
梳妆之后张青岚便被敖战带上了马车……所以直到现在,他才算是初次从镜子里面看到作女子打扮的自己。
那镜子圆润窄小,一次只能映出来半张脸。眉间的莲花印闪闪发光,耳边的珠玉耳坠更是华贵大气。
张青岚眨眨眼,那镜子里的倒影也眨眼,有了脂粉的修饰,竟是在原本寡淡清冷的眉目之间硬生生地透出一股媚气。
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面自己酡红的脸颊,张青岚眼神幽幽。
随即伸出手,胡乱抹了一把嘴唇上涂着的东西,悄悄蹭在裙摆之间,面上还要装作无事发生,淡定自若。
甚至还拿起茶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敖战眉头一跳:“……”
***
烨城边界,一幢崭新的圆形塔楼傍海而建。
塔楼极为宽敞,用作支柱的一十六根木桩依次罗列,一半落在陆地,另一半则被涨潮的海水浸泡。整座木楼分为内外两层,外圈清俊高耸,内圈则低矮平坦。
那塔楼结构精巧,竟是将上楼用的扶梯修建在最外围,盘旋向上,一路蜿蜒转折。
华灯初上,横梁之间缀满鲜花,屋檐处的桐油灯盏作为照明,中间烛火幽幽,能够照亮道路,却不至于刺眼。
本来商铺作为招牌的显眼牌匾似乎是被楼主人隐藏起来,一时间竟无法从塔外看到丝毫痕迹。唯有悠然的淡淡乐声,摇荡着从塔楼中央传来,吸引着街边路人的注意。
六名穿着相似衣裳的小厮侍女恭恭敬敬地站成一排,于那圆形塔楼的楼梯口前,低眉顺眼地接过往来宾客递上的请帖,再引导其上楼,至某个特定的座位——
张青岚掀开帘子,刚刚走下马车,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
只见青年身后忽地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张青岚的手腕,稍稍用力,便将人揽入怀中,断了对方偷溜的念想。
两人停在塔楼之前,皆是长身玉立。
敖战自不必多说,通身的矜贵气势让他无论在何处都是众人焦点,一身黑玉一般的窄袖劲装,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旁边那“女子”则被他揽在身旁,柳眉凤目,一袭红衣美艳绝伦。
请帖被等候在最外的小厮从敖家的随从手里接过,换成了一捧鲜嫩水润的绣球花,递到了张青岚的手里。花束中央还别着一根镂空金簪,每个客人金簪样式不同,簪体之上雕刻着不同的花名。
张青岚微微垂眸,仔细辨认金簪之上的小篆,这才发现字迹熟悉,明显与请帖出自同一人之手……特别是金簪末尾,一朵粗糙的海棠花赫然刻于其上。
青年瞳孔微缩,看到那海棠花印的一瞬间,握着绣球花束的两只手便下意识地紧了紧。
只见敖战冷着一张脸,站张青岚身侧,从对方手中拿过那把来路不明的花束,随即捏起金簪,半眯起眼眸,上下打量着这个不过巴掌大的玩意儿,神色不明。
不多时,两位贵客便被小厮恭恭敬敬地引至上座。
等真正到了楼内,方才见识到这塔楼全部的机巧。
与一般的双层建筑不一样的是,百花楼供给给宾客们闲坐的只有最外的一圈圆形高台,高台边沿则是同样围成圆形的栏杆,栏杆被满溢的鲜花缎带所包围,约莫有半人来高,却并不会遮挡客人的视线。
八仙桌在圆形高台之上依次排列,红木靠椅则整齐摆放在桌子两旁,少则两张,多则四张,取双数和满的彩头。
赴宴宾客多为富商权贵,然而外层呈合拢之势,每张桌子都可看作上首,如此一来,阶级高低便少了比较纠缠,可谓是构思精巧,皆大欢喜。
塔楼内圈则全然架空,凹陷之中是由外引流进入、波光粼粼的海水。
海水中央矗立着一方红鼓,红鼓鼓面之上赫然是同请帖、金簪上一模一样的海棠花印。红鼓之上则矗立着一根纤长铜杆,铜杆的高度与宾客的座位两厢持平。
翘起的檐角之上则挂着盏盏桐油青灯,橘黄的烛火跳动,在原本一片幽蓝深邃的海面上映照出星点光纹。
敖战坐在上宾位,右手处的桌面上放着一个青瓷茶壶。
环顾四周,发现整座木楼竟是干干净净,看不到任何一丝同那请贴上相类似的灰雾纠缠。
张青岚一路老老实实到跟在男人身后,站定在八仙桌旁,本来想要直扒拉栏杆往下看,却是在跃跃欲试时,被敖战警告意味的一瞥。
男人面不改色地伸出手,一把捉住了青年垂在身侧的手腕。
感受到腕骨处传来的隐隐钝痛,张青岚这才收回来快要伸出去的脚尖。不肖片刻,整个人便被一阵忽如其来的力道拉扯,直接跌坐到了敖战怀中。
敖战伸手,抚摸几下怀中人散落在后背的柔顺长发,用灵识捕捉到了附近宾客投来的羡慕目光,发出颇为得意的轻哼。
然而灵识铺开,却是意外发现了些不寻常处。
烨城之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十来户,敖战平日要同他们打交道,自然是认得其中**。
然而这“百花楼主”初来乍到,竟是将那几户权贵凑得齐整,如今正两三结伴,坐在其他桌台谈笑风生。
虽说这宾客之中也不乏平民百姓,却也只能算是小猫两三,不成气候。畏缩在角落之中,上不得台面。
张青岚坐在男人的大腿上百无聊赖,指尖拨弄着自己的裙子上面金丝编成的笼花,对一切似乎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