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肖片刻,塔楼的楼梯口处便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身后还跟着三五个打手模样的壮汉。
只见那人头发高高盘起,束成发髻。光洁白皙的脖颈上套着一圈赤金盘璃璎珞,身上穿的是大红大紫的半裙窄袄,手上的金镯子丁零当啷戴了三四个,嘴唇艳红,连带着眼尾的细纹都极有威势。
女人气势汹汹,粉面含威,一脚踹开了面前的护栏,环顾四周,冷声道:
“人呢?都给我滚出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一个西尾巴花的支持ovo
第二十一章
城西玉器店的李三金李掌柜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被姚乙棠请来赴宴,坐在距离扶梯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子。
看清了来人面孔,他惊讶出声:“沈老板?”
其他人听到了也纷纷抬起头,朝着几个不速之客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来人正是银霜楼的老板娘,沈春绿。
张青岚先前被敖战搂在怀里,再松开的时候,发髻之间的金簪玉钗更乱了几分。靠在男人的胸前,攥着衣袖,偷偷打量着对面的女人。
敖战低头,瞥见怀中青年专注的眼神,片刻后心念一动,轻易便将两个人的痕迹在人群之中悄然抹去。
银霜楼以烈酒闻名,老板娘的暴躁脾气更是远近皆知。如今气势汹汹找上门来,也不知道和这百花楼结了什么仇。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沈春绿方才一脚踹开了横在面前的门栏,似乎是解了气,如今听到李三金的声音,倒是扭头冲着对方微微挑眉,柔声问了一声好:“哟,原来是李掌柜,好久不见。”
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激得男人有些尴尬,讪笑着点了点头。
女人约莫三十岁上下,眼角生着些细纹,腰间别着一枚白瓷小瓶,纤纤玉指之间握着一杆白酸枝烟斗,面相生得凌厉。
环顾四周,除了几个小厮丫鬟躲在角落里垂首不语,偌大的一层楼中竟是没看见姚乙棠的半个影子。
沈春绿见状眉头一皱,带着几个打手模样的汉子径直向前,看着塔楼里满地狼藉,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附近众人先是经历了突如其来的诡异狂风,还没等回过神来,又被气势汹汹的沈春绿吓了一跳。
胆子小的人早已经悄悄从后门直接溜走,剩下来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乡绅土豪,留在位子上,甚至抬手往自己的杯子里添茶倒水。
敖战对此兴趣缺缺,冷眼旁观的同时还不忘把张青岚鬓边歪掉的步摇扶正,抽了丝帕布帛,擦掉青年嘴边沾着的糕点碎屑。
张青岚乖乖地任//他//摆//弄,视线却是黏在沈春绿身上,看得十分认真。
从角落里拎出来一个低着头绞弄衣角的小厮,沈春绿冷声质问:“说,你们主子去哪儿了?”
那小厮年纪不大,脸色泛着白,似乎是被女人严厉的语气吓到了一般,整个人不住地往后缩。低着头嗫嚅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春绿闻言冷笑,勾着唇角,笑意却不达眼角:“怎么?姚楼主现在知道害怕了?”
一旁有人见气氛凝滞,上来打圆场:“沈老板,到底出什么事了?咱们有话可以好好说。”
“好好说?”沈春绿将一张红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头紧蹙:“姚乙棠把我家康萍扣下来的时候,怎么不和我‘有话好好说’?”
话音未落,便引起一阵哗然。
在座的大多是银霜楼的老客,知道沈春绿嘴里的康萍其实是她身边的一名心腹侍女,多年来银霜楼的生意能做得这么红火,其中少不了康萍的功劳。
隐藏在一旁角落处的两人有心探查,张青岚虽是安静不语,眼神却暴露了他和旁人同样的惊讶诧异。
被敖战抱在怀里,抵开齿缝,又塞下一枚同刚才无二的褐色丹药,青年乖乖吞咽。之后便听到沈春绿开口道:“五日前,我听闻镇上要新开一家酒楼,老板同是女子。”
沈老板顿了顿,转而走到八仙桌旁,将手里的酸枝烟斗往桌面上轻敲几下,缓声道:“想到几年来自己做生意时大多困难重重,多有不易。便备下薄礼,命康萍替我送去,略表心意。”
“谁知我家康萍一去不返,从此杳无音讯,连带着随行的几人都无影无踪。”沈春绿眼神微变,手里的烟斗在木桌上碾过,愤恨道:“她姚乙棠以怨报德,怎么,还不许我亲自上门,讨要一个说法?”
“这……”方才开口的那人听了沈春绿的话,迟疑地后退几步:“可是姚楼主初来乍到,也同沈老板您无冤无仇,何必扣下康姑娘不放?”
沈春绿嗤之以鼻:“康萍乃我心腹,银霜楼各种酒水秘方有她一半,都是同行,谁知道那女人是何居心?”
此话一出,气氛仿佛凝滞。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珠帘背后却是响起一道柔和女声:“沈老板,此话怎讲?”
随着阵阵琉璃相撞之声传来,一只纤纤素手撩开珠帘,消失多时的姚乙棠竟是从那帘子背后缓缓走出。
精致面容之上泛着明显不正常的苍白,即便是拿了脂粉掩盖,也弥补不了她整个人的无力和疲惫感。只是比起急病,更像是精气耗竭。
联想到之前敖战弄出来的狂风,张青岚扭头望向男人,眼神颇为探究。
敖战面无表情,只是摸了摸青年鬓边杂乱的发丝,警告他:“想看就好好看,别多事。”
青年眼神莫名,片刻之后抬头,在敖战唇边落下一个又轻又快的吻,这才转回身。
姚乙棠身边跟着一名侍女,侍女扶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当真是我见犹怜。
沈春绿见她终于现身,放过了面前瑟瑟发抖的小厮,带着身后几人迎面而上。
一步一停地走到众人中间,姚乙棠先是向四周作了一礼,告罪道:“招待不周,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而后才执了一张雪白丝帕,为自己遮掩住口唇。姚乙棠轻咳几声,眼眶泛着红,微微摇头:“沈老板,我从未收到过银霜楼的赠礼,更未见过康萍姑娘。”
距离姚乙棠最近的李掌柜见状,顿时心生怜爱,只觉得热血上涌,促使他想要站起来说些什么。
阵阵眩晕忽然袭来,李三金眼底闪过一丝暗光,瞬间失神过后,起身愤慨道:“沈老板,做事要讲证据,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话音未落,一旁的其他几个客人也纷纷点头附和,指责沈春绿的不是。
沈春绿见状,脸色逐渐阴沉,看着姚乙棠满脸无辜的模样,攥紧了手中的酸枝烟斗,寒声道:“不就是要证据吗?给你们便是。”
片刻后,一名衣着简朴的更夫便从那三四个大汉身后颤巍巍地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扇铜锣,紧张地不住摩挲。
“告诉他们,”沈春绿走到更夫身旁,一双杏眼圆睁,冷声道:“你在那天晚上,看见了什么?”
那更夫年纪不大,做的又是打更的活计,平日里根本见不到这么多人。如今被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不多时,额头便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我记得,那天傍晚,我和阿牛一起在这附近,敲梆子。”更夫咽了一口口水,磕磕巴巴道:“有个姑娘…怀里抱着大红箱子,带着几个人,一起上楼。”
“这楼修得漂亮,我和阿牛从前没见过,就多留意了几眼。”
“然后呢?”一旁的李三金听到这里,颇有些着急地追问他:“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姑娘走出来?”
“有的。”
出乎意料的,更夫满脸诚恳地点点头。李三金闻言松了一口气。
“但是,”话锋一转,更夫却是接着说道:“半夜我和阿牛路过,看,看到那个姑娘又,又带着人进去了。”
“……这一回,再也没出来。”
“那时候太晚了,路上又没人,所以我和阿牛记的很清楚……不信,不信你们去问阿牛。”
终于把话说完,更夫摇摇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重新躲回了壮汉身后。
听完这话,沈春绿脸色更差。绷着脸看向姚乙棠,眼神如刀。
姚乙棠原本无动于衷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抚开身边侍女的手,朝着更夫的方向进了几步。
那几个壮汉见状,登时上前,直接拦住了她。
“沈老板,你这是何意?”对上沈春绿的目光,姚乙棠眼神先是一暗,却很快变成了面露无奈的模样。
“且不说夜半三更,一个更夫到底是不是眼花,一不小心看出了差错。”
“更何况这是沈老板你带来的人罢?若是你们联合,故意坏我百花楼的名声,”姚乙棠目露悲哀:“我一介弱质女流,初来乍到这烨城,无依无靠……”
一番话下来,有意无意地模糊重点,竟是将责任推脱了个一干二净。
随着时间流逝,无人注意到,原本被清风吹散的粉白花瓣,又重新出现在了夜空之中,飘飘忽忽,并未落下。
塔楼中央,沈春绿被她一番言语气得直翻白眼。
抬起手向后面的几名壮汉挥了挥,沈老板眉眼沉沉,满脸不耐地吩咐道:“给我砸了这百花楼,掘地三尺也要把我家康萍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