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林穿了一件枣泥金的锦袍,面上洋溢着喜气,周文石夫妇还有周平生,以及一众家仆,都打扮的光鲜亮丽,喜气洋洋。
三川一一拜会,身后跟着的轿夫也抬进来两箱贺礼。
三川本来就没想到送贺礼这一茬,还是临出门时,几个轿夫一并抬进轿子里的,说是贺小侯爷吩咐的。
三川这才想到自己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去参加婚礼。于是也就没说什么,收下了。
三川在这周家的院子里虽然没有真的生活了十五年,但好歹也有十天半个月的了。此时他转来转去,竟有些不认得了。
突然有了种陌生的感觉。比在宁安侯府还要陌生的感觉。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家仆,进进出出的宾客,有些怅然的坐在院角。五月份确实是个好时候。暖洋洋的日子,暖洋洋的风。
正堂里一阵热闹,虽然被一众人拥簇者,但三川还是一眼就找到了那个身影。
一身红的耀眼的喜服。阳光洒落在他洋溢着幸福笑容的脸上,也是暖洋洋的吧。
三川向着太阳伸开五指,光线透过指缝,依旧灿烂的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掌心微热,脸颊微热。仿佛一切都那么的遥远,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我想,和你到永远。
三川低低的说道,对着手背上的阴影,他闭上眼睛,又念了一遍。
“子承,我想和你到永远。”
——
礼节规矩实在太多,三川好歹是救了周陵命的大恩人,自然的被拉了上去接受两位新人的叩拜。
三川在看着两人的时候,心中竟然有了一丝欣慰。想了想,摸出自己脖颈上一直挂着的那枚玉坠子,送给两位新人当作磕头礼了。
三川站在堂上,看着两位新人携手即将迈入洞房之时,居然还轻轻的笑出了声。
贺祁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上的,看他居然笑了,心中莫名的有些不爽,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你就这么高兴?”
贺祁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蓦地响起,着实把三川吓了一跳。
三川一看是他,没好气的说道:“你妹妹嫁人,你不高兴?”
贺祁脸上变幻莫测,眼底的情绪也看不分明,喉结动了动,不由分说的将三川拉了出去。
穿过哄闹的人群。
三川觉得有这只手在,竟然无比的踏实,也没有反抗,任由着贺祁拉着他。
方向是去往周陵和贺灵儿的“洞房”。
三川咧开嘴笑了。
他突然就找到了答案。自己对这个“周陵”大概只是基于对子承童年的遗憾。他们只是拥有一模一样的皮囊罢了。真正的周陵,啊不对,是子承。那个万念俱灰时来到自己身边的小孩,那个渐渐长成大人的子承,自己的灵魂总会比自己的大脑认出的要快。不自觉的喜怒哀乐,不自觉的亲近。
只因为。
只因为,他就在那。
第40章:石棺
三川停住了脚。
贺祁疑惑的回过头。
三川轻轻一笑,有风穿过衣袖,扬起青丝。阳光恰好,却比不过他灼灼一笑。
“是你吗?”三川的声音随着风吹进贺祁的耳中。
“是真真正正的,活着的你吗?”三川笑着,声音有了些微颤抖。
贺祁强行别过眼睛,拉着他。
“我们……快去吧。”
“我们去哪?”
“去、闹洞房……”贺祁也有些底气不足,随口编了这么个借口。
“表情严肃的去闹你妹妹的洞房?”三川依旧笑着,只是眼眶微微泛红。
“云、云平……”贺祁有些慌乱的轻声叫道。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伪装的很好。
他见到路边醉醺醺的三川时,本可以不带他走,可他控住不住自己。
他本该少去见他的,可他忍不住。恨不得将三川时时刻刻都装进眼睛里。
他的计划本该能顺利进行的。他本该胡乱刺激一下三川,让他杀掉“周陵”。他本该只是个推波助澜的存在,却在见到三川的时候,不自觉的深陷其中。就是片刻,也不想离开。不想让他痛苦,可这也是救赎的唯一一条路。
“你再叫我一遍。”三川道。
“三、、三川。”贺祁说出口时,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也抖成了这个样子。
“混蛋!”三川猛地扑向贺祁,眼泪终于决堤。伏在贺祁一如既往温暖的胸膛,三川满腹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翻涌上来。
贺祁就是子承。他好好的在身边。
子承叹了口气,一抬袖,周围的一切景象都瞬间褪色,定格。
他伸手紧紧的揽住三川。任由他捶打自己。
子承将脸颊在三川的头顶蹭了蹭。他也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吐不出来一个字。就这样安静的抱着。他合上眼,贪恋着这一时的欢娱。
无论三川怎么问,子承都只说无可奉告。三川气的在子承的锁骨处狠狠的咬上一口。
子承低低的闷哼一声。
三川瞪着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
“以后再骗我,我就咬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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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承笑了笑,低头在三川脸颊上亲了一口。
“知道了。”
子承又道:“不过,还有一事,我想要提前告诉你、本来杀掉‘周陵’就能到尽头的。但是、我们好像坏了事,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三川 答道。
子承满眼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我都还没说完,你就愿意的这么快。”
“你说什么我都愿意。”
子承一挑眉,凑近了三川耳边飞快的说了一句话,说罢还轻轻亲了一下三川的耳朵尖儿,三川的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愿意的吗?”子承带着些许诱惑的嗓音惹得三川的脸更红了。
支支吾吾了半天:“那、个你、、要是……想的话……”
子承捏了一下三川红扑扑的小脸。
“我一直都想,不过,得等到事情结束以后,我会一直想,天天想,把这些天想的,全都连本带息的想回来。”
“你到底……在做什么事情?”三川问道。
“你等着我,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相信我。”子承目光温柔的看着他,话语间无限眷恋。
三川额间忽然感到柔软的温热。
随即四周的景象开始裂开,三川只觉得头痛欲裂,随着周围的一阵噼啪响声,子承的身影忽然消失,周围的景象也忽然消失,脑海中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忽然消失……
他拼了命的想要捉住,却无能为力的昏了过去。
……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几盏灯闪着昏黄的光,三川很不适应这种昏暗不明的光线,看得有些头昏。
他发现自己趴在这种环境的一方石桌上睡着了。他努力的睁开眼,动了动身子。
“醒了?”
三川一激灵,忙抬起头来,坐直。
对面坐着身穿喜服的周陵,灯光映在他的脸上,一半微光,一半昏暗。看不分明。
“周陵?你不是该在……”三川奇怪。
“要是真的洞房了,我还不得被拔掉一层皮……”“周陵”似乎在……嘟着嘴?
“你到底是……”三川有点混乱。
周陵一抬手,面容发生了些许变化。本来一双凌厉的凤目变化成了眼角略微下垂的桃花眼,面部的线条也变得更加柔和了些,是一张如羊脂玉般秀润的面孔。
三川借着灯光看清楚了这张脸,大大的吃了一惊。这人他曾经见过的。
是从前的金阳帝君。
“你……是金……金阳帝君!”
那人笑了笑:“我早就不是什么帝君了。”
三川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摸出那颗“化虚丹”:“金……金阳,这是我偶然得到的‘化虚丹’……据说是你的。我这就物归原主。”
金阳接过“化虚丹”,一挑眉:“是谁告诉你这是化虚丹的?”
“是上清道君……”三川如实回答。
“哈哈哈,我就知道是他。”金阳施法将丹药推进胸口,“这是我的元神,被封印在梦境里,多亏你帮我取了回来。”
三川愣住了,感觉脑袋里像是有一道雷炸开了……
金阳没多给三川缓过劲儿的时间。大袖一挥,不远处出现了两口石棺。
一口鸟兽纹,一口花枝纹。
花枝纹的那口,竟然同之前梦里,污泥中抬起那口一模一样。不过这里的这口石棺,没了棺盖,也没了莹莹的微光。
“这是……”三川道。
“这是我与丹辰二人用来温养元神的东西。”金阳说的云淡风轻。
三川起身,缓缓的走向那两口石棺。
“刻着花的那里面的是我,人在这坐着呢。刻着走兽的是丹辰,人早就不知道跑出去多久了……”金阳在他身后说道。
三川凑近了鸟兽纹的石棺,在上面婆娑着。
“那就是说……之前梦境里的子承,和这里的周陵,都是你?”三川又问道。
金阳沉默了一会,才应了一声:“嗯。”
“你上次不是说,下次一定不会放过我来着?”三川回头看着金阳。
金阳的脸色有些难看,然后一脸悲愤的说:“上次跟你这么说了以后,丹辰差点没把我打死!我哪还敢!”
“你还割了我的喉。”三川淡淡的说。
“……”这人真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