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问,他看见对面的宣离摇了摇头。
紧接着西角似是闪过一个轻飘飘的影子,司命一顿,随即笑了。
他看了宣离一眼,用了传音:“云依殿下?”
宣离也随他笑了,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无奈“嗯”了一声。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待边上确实一个人都没了,司命才小心翼翼再次挑起话头。
“那白龙,真是龙宫的太子?”
“是。”
司命捏着手里的桃子,觉得牙有点酸。
“这小太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先前就没少来天宫闹,这次又......”他没说完,摇了摇头,“你将他养在池子里,日后待他记起来了,报复你怎么办?”
“报复?”宣离冷哼了一声,似乎还在为那日的事耿耿于怀,“没有我,他是活是死都不知道呢。”
“倒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结了仇怨啊!”
龙族一事,终有一日会被清算,恩仇相抵,没什么好说。
正聊着,坤沅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手掌一摊,几个鎏金的大字呈现在宣离面前——摄魂珠已擒生魂,敬请帝君前来定夺。
这么快?宣离心里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来的太快了,快的让人很难相信。
第7章
灵霄殿内乌泱泱的人,目光无一例外的朝向中央漂浮着的幽黑盒子,激烈的碰撞声从盒子的缝隙钻出来,一缕金线直冲而上,覆在了漆黑且散发着怨气的锁灵匣上,站在云端的人厉声喝道:“退后。”
一众神仙慌忙往后退了几步,宣离抬手做结叩开了匣子,锁扣打开的瞬间,一股极冲的怨气扑面而来,冲的殿中人狼狈的又退了几步。
这是......
“凤陵帝君,好久不见啊!”一个清越的几乎有些女气的声音从破碎的琉璃珠中传出,随即一抹紫色身影缓缓停在宣离面前。
“是琼霁......”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本就局促在殿内的人顿时慌乱起来,嘈杂的有些丢人。
琼霁自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往前走了几步,笑盈盈的看着宣离,“好久不见啊帝君。”
琼霁是妖族的长老,万妖宫的现任主人,容貌生来昳丽非常,一双紫色瞳膜摄魂夺魄,一笑,好似万物都失了色,他的美不似宣离大气,是一种阴柔委婉的美,平平一双眉将眼中风景全数勾勒,蕴在那浅浅一弯里。
“如何?不认得我了?”琼霁见人不答,颇有些俏皮的凑近了些。
宣离神色不动,忽听天君大喝一声:“安静。”
站在宣离面前的人似笑非笑的转过身:“哦......光顾着看你了,还未向天君行礼呢。”
说罢,他回身一跳,缓缓落在了大殿上,他倒是识礼数,抬手作揖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礼:“琼霁唐突前来,希望没有打扰天界安宁。”
天君也起身回了一礼,褪掉刚刚的疾言厉色,温温润润道:“琼霁长老前来,天界有失远迎,还望长老海涵。”
那人笑了一下,原形毕露般摆了摆手:“好说好说,那我就不打扰天君了,我是来找凤陵的,下次再来拜访天君,毕竟弄坏了他的珠子,我看他不大高兴呀。”
说罢,他大摇大摆的上了天,拖起宣离的胳膊,颇为熟稔的往上飞去,待在下面的人面面相觑,许久都没从这剧情里转过弯来。
要说两人的交情还是有的,毕竟从宣离记事以来,关于眼前人的传说就没断过,年少成名,手腕狠辣,杀父弑母,一夜捣翻万妖宫坐了王位,而后开疆扩土几千年,一统妖界,笔笔说来,都是妖界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加上年龄相仿,两人的交锋自然不少,一来二去,也就混了那么点交情,可也仅是点儿而已。
宣离不动神色的挣脱他的禁锢,没走多久便停下了。
“说吧。”
对面的人装模作样,一脸茫然的看着宣离,“说什么?”
宣离手里的扇子蕴起了红光,琼霁盯着那扇子挑了下眉,“啧,好大的怒气,谁惹你了?”
“你说呢?”宣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手里的扇子一摇一摇的,红光随着动作晃来荡去,看的人心惊肉跳。
眼前人大喇喇的一屁股坐在云上,仰头盯着一脸淡漠的宣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既然不让去你宫里,就在这儿坐一会儿吧。”
宣离站着没动,那人倒也没强求,随手捏了块云彩,慢悠悠的说道:“做个交易吧,如何?”
琼霁面上仍是那副故作烂漫的表情,见人不说话,顿了顿抛出自己的条件:“北境给我,我把东西还你,如何?”
宣离笑了,紧蹙的眉心舒展开来,他蹲**微微凑近了些,“我说琼霁,你是被那摄魂珠摄了脑子吗?”
气氛一时变得诡异异常,两人的表情似是调换了一下,琼霁突然眯起眼靠了过来,宣离一怔,猛地被人抓住了前襟。
“放开。”
那人似是在嗅什么,手上力道大的出奇,就在宣离打算拿扇子砸的时候,琼霁放开了他。
深邃的眉眼里藏着一抹危险的光,他眯着眼前极轻极轻吐出一句,如耳语一般,只说了一个字:“龙?”
握着玄清扇的手蓦地攥紧,他盯着琼霁,半晌泰然的笑了笑,好似对方说的是喝多时的醉语,透着一些很难察觉的虚假宠溺:“琼霁,你该不会肖想北境肖想的入魔了吧?”他指着自己,“六万年的凤凰,何时变成龙了?”
琼霁淡淡的看他,半晌好似认同了宣离的话,轻轻一笑从云上站起来,“我说的条件不妨考虑考虑,如果你觉得不够,可以再提,说句不客气的话,天界虽休养生息三万余年,真要打起来,没多少可用的人,难道全靠着你吗?”他看向宣离头上那两缕白发,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神仙也有老的一天,哪怕神通盖世,还是难敌万剑。”
琼霁无奈的看着眼前仍旧不为所动的人摇了摇头:“告辞了,下次等桃子熟了可得带我上去摘桃子,还有,尽量快些做决定,不然我不保证北境会死多少人。”
宣离摇晃着手里的扇子,语气里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长老好没诚意。”
琼霁随意笑了一笑:“今时不比往日,帝君早做定夺吧,告辞了。”
目送人离开许久,宣离才从那云上下来,折回了灵霄殿。
殿内嘈杂一片,听着让人脑壳疼,天君斜坐在塌上,似也听烦了那些闲言碎语,手扶住额头,单方面屏蔽了和外界的联系。
“众仙歇歇吧,这么说下去不累吗?”宣离慢条斯理的从云端下来,声音虽轻,殿里的人却瞬间安静了下来,宣离随手扔出手里的扇子,一扇子将銮座上快要睡着的人拍醒了。
“帝君?”天君惊慌失措的喊了一声,见人面色不善,尴尬理了理衣衫坐直了。
“琼霁开了条件。”宣离揉着额角在小仙童搬上来的椅子上坐下,“用东西二处,换北境。”
“啊?这......”
“唉......这可如何是好啊......”
“北境一丢,可就门户大开了啊......”
嘈杂议论声再次在耳边响起,蚊子叫似的扰的宣离头痛欲裂。
一束红光由天而下,巨大的扇面覆在人的头顶,几乎贴着头皮,千斤玄铁般的重量,哪怕是神仙,也要压个**不离十。
“若有对策,可以大点儿声说。”
终于没人说话了,安安静静全变成了缩头乌龟。
果然今时不同往日了,三万年前神魔一战,损失掉的除了万方神兵,还有那些叱咤三界的天庭脊梁,能说会战,有勇有谋,如今呢?
他看向銮座上愁眉苦脸的天君,疲惫从心底升起,言语里罕见的透出些许力不从心:“天君可有对策?”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天君往前探了探身子,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帝君......”
宣离站起来,将玄清扇从众人头顶撤下来,他淡淡的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琼霁说,如果觉得条件不行还可以谈,陛下自己定夺吧。”
“尊上......”
话音未落,那站在月棠椅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回了上梧宫,宣离难得任性一次,抬手一辉,便将晚夜星辰提早挂上了布景,一轮满月悬在前方,他坐在大殿门前的藤椅上,朝坤沅道:“去取壶酒来。”
上好的百年桃花酿,天界最纯也最烈的酒,盛在玲珑的白玉壶里,琼浆玉液,月下独酌,历来的风雅之事,宣离一杯接一杯的喝,他脑子里空空的,唯有从前一直不曾窥察的疲惫感缓慢窜上来。
眼中的牡丹变了色,树干也熙熙簇簇在视线里长成了万千密林,他终于有点醉了。
壶中酒喝尽,他站起身,步履平缓的凭着感觉往前去,丝毫看不出已经喝醉了,直至眼前蓦地出现一片鲜艳的红色,他脑中清醒一闪,自己来了尘池了。
他视线淡然的扫过平静的池面,歪了歪头,努力睁大了眼睛,眼里都是重影,他蹲下来,手指轻轻探过池水,唤了一声:“小白。”
那声音低沉缱绻,好似无意识的喃喃,躺在池里刚刚睡下的拂羽像是受了什么召唤一般,猛然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