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受了宣离法术的儿子主动帮忙,其余几个儿女皆是看着,宣离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日头穿过支棱着的木头打在他身上,渡了一层冰冷刺眼的光。
人越来越多,踩着桥一窝蜂的往这边来。
“祠堂塌了,大凶啊......”
“凤神祠塌了......”
“你看,好像......好像变天了......”
“快走啊,走啊......”
哄哄闹闹的声音,男男女女,小孩的尖叫。
“嗡嗡......嗡嗡......”
头晕目眩的感觉****的往上冲,苍穹之上起了黑云,闪电夹着雷声,掀起宣离的衣摆。
“凤陵,凤陵?”
他“轰”的一声清醒过来。
司命从云端下来,人群早已散的一干二净,他扶住宣离,将人从满地废墟里拖出来,担忧的问:“你怎么样?发生了何事?”
宣离脑子里画面已经消失了,他扫过坍塌的神祠,最后落在那摔成两节的“凤神祠”上。
“你的神祠?”司命往前走了几步,手指拂过那牌匾时浑身一震,不敢相信的盯着自己的手,“凤陵,这神祠,似乎有神灵庇护。”
宣离心神摇晃,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一般震颤不休,他蹲**,指尖触上牌匾的刹那,破旧的木牌瞬间失色,描了丝缕金线的字迹化为土色,三个大字分崩离析,流沙一般碎在了宣离手中。
一时星云搅动,眼前的神祠随着木牌的逝去迅速枯萎,转瞬成了一滩黄沙。
司命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一幕,“明明我刚才,是......”
宣离似是被这连串的事吸干了精力,他颓然的站起来,宽袖一扬,视野之内,便只剩黑峻峻的青山,长存的神祠,连那一丝黄沙都不剩了。
宣离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用力抓住了司命的胳膊,好疼......
“凤陵,凤陵......”
司命扶住人的腰身,啐了一口,飞快离开了镇子。
上梧宫风平浪静,司命扶着人坐下,又倒了杯热茶,担忧的问:“还好吗?可是哪里不舒服?”
宣离半垂着眼睫,摇了摇头:“没事,不必担忧。”
吊在嗓子眼里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去,司命往后一靠,舒了一口气:“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怎么了。”
“你找我何事?”
司命一顿,这才想起自己把正事忘了,赶忙拉起坐着的人,“走走走,你那小龙快闷死了,你是不是忘了?”
宣离心口一紧,难怪之前总觉得忘了什么事。
一天一夜过去了,宣离急匆匆的进了后院,衣摆沾了花叶上的露水,太过强劲的衣风一连扫断了好几个花枝。
司命蹙起了眉,总觉得这人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浮在尘池里的小龙只露了半个头,龙须耷拉在水面上,原本通体银白的小龙覆了一层浅浅的绯色,坤沅趴在岸边急的都想自己钻进去替他了。
“尊上,您可算回来了,快救救小殿下吧。”
宣离的结界除了他自己无人能解,六万年的神通全部蕴在那薄薄的一层上,岂是普通仙神解的开的,所以司命才不得不一路循着去找他。
只是这小殿下是?
晾在池中的结界碎了,坤沅慌忙将人抱上来,长长的龙尾拖了半天才拖出来,人已经晕了。
坤沅正要施法,宣离站过来,道:“我来吧。”
一缕接一缕的精纯灵气顺着白龙的手腕缓缓流遍全身,不到半刻,那四仰八叉的长龙便醒了过来,他迷茫的看了宣离一眼,恍惚了半天才爬起来,他的龙尾搭在池子里,蓦地扫了一枝红莲上来,没等人动作,便泄愤一般吞进了肚子里。
“......”
司命盯着这传闻中的白龙,额角起了一层汗,天上哪个神仙不知道,这红莲可是宣离的命啊,你这一扫一咬,就吃了他半条命啊!你是多想不开啊兄弟!
视线相对,已经长身长尾的白龙平静的盯着他,和之前不论做什么都龇牙咧嘴的模样判若两人。
宣离本就濒临爆炸的边缘,被人当着面咬掉一支红莲,和直接踩在他头上无甚区别。
他轻笑了一声,几乎是瞬间,那坐在池边的小白龙就被人扼住喉咙,一把提了起来,长长的龙尾慌乱摆动着,喉间的力量简直要捏断他的喉咙。
“唔......”
宣离身影未动,周围的草木却静止了。
他的手仍背在身后,连眼皮也未掀,“是本座太骄纵你了吗?给了你肆意妄为的信号,让你不知尊卑伦常,不将本座的话放在心上?”
声音上是常年化不开的冰,在场的人皆是一震,“本座”这个词,是个实在太过危险的信号。
被扼的双眼通红的拂羽几近窒息,他收紧了前爪,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字来:“要杀就杀,拍晕了又救过来,当我是个玩具吗?”
司命站在后面,心想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个个儿都像吃错药了似得,坤沅明明说这小家伙软萌又可爱的啊。
“呵......”宣离终于抬起了头,墨色的虹膜之上浮起狠厉的红光,周遭倏地灼热起来,“杀你?”
一束紫焰从宣离手心浮起,四周草木似是受不了这太高的温度,纷纷收回枝叶低下了头。
紫幽离火,凤族最上阶的法术,世间万物皆可炬之,非生死存亡之时鲜少现世,宣离这是生了多大的气直接将这种法术都祭了出来?司命悲悯的看了一眼拂羽,这小白龙要是真烧起来,估计连焰心都触不到就化成灰了。
做什么不好偏要惹他。
司命慌忙上前按住宣离的手,他真是拿命做好人啊。
“凤陵凤陵,罢了,惩治一下就算了,和孩子置什么气。”
他手抖着抚着宣离的后背,真怕他一转头先把自己烧了。
身前的人情绪渐渐平稳,眼里红光散去,浮在半空的白龙“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龙尾压塌了大片花草。
“咳......咳咳......”
宣离头也没回的直接离开了,他心里乱的很,使出紫幽离火的一瞬好似入了魔一般,身体和神思全都不受自己控制,若是司命再拦的晚一点,他怕是真要将那小白龙烧成灰了。
到底怎么了?
暮色时分,坤沅从后殿匆匆忙忙过来,战战兢兢的行了礼,道:“尊上,新植的红莲已经种上了,小......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你去吧!”
而后几天,宣离不闻不问,再也没去过后苑。
司命那日走的匆忙,今天总算得了空,早茶刚过,便一路奔来了上梧宫。
上梧宫内的梧桐开始落叶了,泛黄的叶片时不时掉几个下来,不多时便积了薄薄一层。
宣离鬓间的白发又多了一缕,其实从凡间回来那日就白了,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便搁置着没问。
司命来之前特意去瑶池后面的桃林摘了几个桃子,虽然比不了上梧桃林里的果子,奈何不是季节,上天入地就这么一家能吃的桃子了,凑合吃吧。
宣离神色倦怠的坐在大殿前的藤椅上,见人来,抬了下眼皮就算打过招呼了。
司命将那洗好的桃子放在桌子上,递了一个到对方眼前,那人看了看,没接。
“怎么了?不想吃?”
宣离侧了侧身子,闭上眼睛,答案不言而喻。
司命:“......”好吧,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
“你那日,可是在那镇上遇见事儿了?”司命自己抱着一个桃子,深一口浅一口的啃着。
“没有。”
“那你那日......?”
旁边的人停了停,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问了一句:“我可曾忘记过什么人?”
“啊?”司命看着他,心想这啥意思啊?忘记谁了?
“有过吗?”宣离声音沉缓,透出一股认真来。
“唔......我想想啊......没有吧,从我接任玄生宫以来,你一直都在这天上,更早之前,基本也都在天上修炼,至于之前的四万年,天上这样的年龄的仙家都在那场混战中丧生了,你还记得那场混战吧?”
“记得。”
“那便没有什么了,我也没听人说过,你和......哪家仙女有过联系啊!”
宣离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想要将心里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一劳永逸的排出去。
“对了,那白龙你......”
“无事,放心吧。”
“哦~”他感叹了一声,看看那人又转回来,犹豫不决里,他听见对面的人说:“有什么想问的直接说。”
啧,既然这样,那就不客气了。
“那小白龙为何称为小殿下啊,他是......?”
宣离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看来这消息确实藏得够好,连这历来最爱八卦的司命星君也不知道。
“拂羽。”
“拂拂拂......拂羽?”司命的舌头卷结了似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龙宫的那个小太子拂羽?”
宣离点了下头,没出声,随即他淡淡的看向府苑的西角,树叶摇晃了一下,并没有人。
司命也随他望去,没等人开口,坐在另一边的人突然又补了一句:“只是叫这个名字而已。”
诶?啥?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