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苏辅国就是冲着这理,才选到了这儿。”
“……”
苏瞳仍定在窗边看什么。
云离走近问:“怎么了?”
苏瞳:“窗子开了一道缝,自己开的。”茶馆老板凑过来,刚要说话,云离斜了他一眼让他别吵,与此同时苏瞳道:“不是风。”老板咽了口唾沫,确也没话说了。云离甩了道绿光把门关了,几个在外面的小厮,以为辅国和那身份不明的小公子要闭审自家老板,沉默着不敢发声。
老板颤声道:“大人、小公子,要说我犯了什么事,不就是图方便没申报换牌子吗?我一直以来都老老实实,禁不住、禁不住两位的……”
云离:“你行了!我们要关的是屋里的另外一位,不是你。”
“另、另外一位?”
“听说过‘鬼人’没?”
“我……”
云离抽出剑,笑道:“一个会隐身、穿墙、喜欢扒皮的家伙。”
老板面露惊恐,但似乎并不是因为听说“鬼人”进了自家客栈而惊恐。他的脸上忽然撕裂出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感,膝盖狠狠磕在地上,跪道:“辅国大人、小公子,不成、不成!绝对不成!”苏瞳把剑撑在地上,眉头微拧:“不成?”
“我听说‘鬼人’杀人如麻,五州上下都走遍了,至今还没人抓到过他。要是真如你们所说,那一位找上了我的店,看起来他只不过想要寻个地方住一段时间,不会做出‘其它’事情。”老板语速飞快,“两位若是惊了他,又不能把他绳之以法,导致他大开杀戒的话,小店该如何是好啊?!而、而且,两位自己也有危……”
他话尚未说完,云离和苏瞳确也想到了乜秋不好对付这一节,正在犹豫,门外的小厮把房间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有一个忽然带着哭腔道:“苏大人,小公子,你们既然是为这事来的,就请救救我们吧!”
老板瞳孔紧缩,冲到门边苍白地吼道:“你给我闭嘴!”
那小厮兀自道:“十月份,有个浑身是血的巫师找上了我们老板,要老板给他腾房间。威、威胁我们说,在他自己想走之前,要、要是因为我们的原因被人发现了,就、就把我们的头都砍下来去、去喂狗……苏大人、小公子,不管他是不是什么‘鬼人’,我们都、都拿他没办法。你们找着了他,千万千万不要走掉不管啊!”
那老板闷吼了一声,踹了门一脚,假想力道可以传到门外似的,怒道:“我们都要被你害死了!”
云离拽他到边上去:“你依着那家伙,不怕他住够了之后杀人封口?!”
老板抱着脑袋蹲下来,哭道:“小公子,那你说我要怎么办……你说我要怎么办?”云离拖来凳子要他好好坐着,道:“你把自己想得太悲情了,要我说,你的损失不外乎几个月房钱,丢不了命。”“什么、什么意……”“杀你们动静又大、又没有用,他干嘛杀你们?”云离端着桌上那碗在老板眼前晃了下,又道:“你看,他穷得只吃得起这个,不耍耍威风骗骗免费的住宿,那么冷的天,他难道去桥洞底下睡觉吗?”
老板睁大眼睛,哗哗的眼泪流着流着就干了。
云离:“你先出去,好好招待客人。”
“啊?”
“你提醒了我,那家伙不好绑,我们今天先不打架,只好好谈谈话;若谈崩了还是要打……”云离在老板肩上推了一下,“我就给你个信号,到时候你再散客闭店也不迟。”老板惊疑未定,云离吹了声口哨,道:“这个信号怎么样?”
“可……”
云离对苏瞳点了点头,苏瞳垂下眼,把门打开一隙,让茶馆老板从门缝里出去。无奈老板的肚子福气滚滚,好半天都挤不出去。云离正要掀他一把以助力,“破剑”突然嗡鸣着腾起,在空中一挡,与“空气”敲出了某种似曾相识的声音。
“破剑”变换姿态连敲多次,好不容易复原的剑身又挂了彩。
那颗木球!
“缺牙破剑”猛然一横朝内飞去,似乎把某个想要从门缝中逃走的东西逼回了房间。
老板不走了,转身向里又跪倒在地,道:“先生也看见了、听见了,不是我告诉别人你在这里的,而是苏大人和小公子自己发现的。”他正说着,房间中一道符咒焚火而化,借符咒消隐身形的破巫师立刻显现出来。
木球和“破剑”在旁边对峙着。
乜秋极好说话似的,笑道:“不怪你不怪你,我小哥神通广大,他有心来找我,我躲到天涯海角都藏不住。”云离托那茶馆老板起来,催他带着大家下楼去忙。老板还在做梦,由惊慌不已的众小厮搀下了楼。
乜秋勾了勾手指,木球极为不舍地合拢“嘴”,钻进了他的袖子。“破剑”条件反射地追了一截,后察颜观色,收敛气息回到了云离身边。乜秋把那碗忘记处理的汤圆塞到柜子里关着,待到桌上清爽了,又摆好凳子,自己先坐了,再请云离、苏瞳快快坐下。
“……”
乜秋:“小哥,听你要跟我聊聊,我高兴得不得了。憋了好几个月,蘑菇都要从我嘴里长出来了。”
云离拉着苏瞳坐下来,冷道:“那你刚才准备跑出去,是要卖菜来招待我们不成?”
乜秋交插十指拖着下巴,不谈“卖菜”这节,笑容更盛:“见到小哥和苏公子好好的,我就高兴了……咦,小哥,你们都有孩子了啊?”眼见破巫师的手要碰到纳袋了,惊愕于对方感知能力的同时,云离侧身避开,把鱼鱼护好。
破巫师缩回胳膊,撒开两手道:“好好,不碰、不碰。”三人沉默半晌,乜秋撑着桌子站起来,凑近云离,端详了片刻;云离知他在看什么,见他欲言又止,淡淡道:“我知道,我被鬼盯上了。”乜秋睁大眼:“那小哥可知道跟着你的是什么鬼?”
乜秋一副吃惊不小的神色,云离猜不出他看出了几分,定了定,摇头。
“小哥,这鬼不简单呐。”
乜秋只觉出云离额头上的印记气息不浅,却半天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叹了口气,似是要放弃。苏瞳眉头一锁,略有颤抖的声音带上了命令的意味:“你诊诊。”乜秋坐回去的动作滞住了,带着试一试的心态上前再看,表情难得严肃,口中依旧说笑道:“苏公子这话就怪了,明明知道我从来没治好过人,却放心把小哥让给我诊。”
云离听他是故意挑起苏求光的事情,也不去看苏瞳的反应,放出眼刀的同时踩了破巫师一脚。乜秋一动不动,语气更加欠揍:“小哥是被怎么了,力气变得这么小,踩人都不带劲的?”云离想着把他踹残废算了,正要实践,乜秋竖起食指“嘘—”道:“盯上你的不是一只鬼,而是一群鬼啊。”
“别的我实在看不出来了……小哥,我劝你尽快……”乜秋压低声音,“尽快‘上去’避一避。”
云离:“不用你说。”
……
“哎,等等,苏公子你也转过来让我看一眼。”乜秋起身绕到苏瞳面前,不怕被打,闻了闻苏瞳的衣服,“苏公子,你也印堂发黑身染邪气,可是又与小哥的症状不同。”云离全未想到苏瞳也会被邪鬼缠身,顾不得思考自己为何会在这儿让破巫师看诊,问道:“哪种邪气?”
“唔,这邪气嘛,是这么上去,又这么下去的……”乜秋自言自语,手指顺着苏瞳的胳膊和肩膀比划了一通,最后停在他袖口。乜秋扫了苏瞳一眼,小小纠结了一番,终于鼓起勇气抓起他的手腕,而后沉浸道:“请苏公子把手打开。”
苏瞳摊开手心,分明空无一物,乜秋却仿佛看见上面有东西,既兴奋又震惊,旋即煞有介事地一提,握拳,把苏瞳体内的“邪气”揪出来抓在自己手中。
乜秋:“乜沧他知道苏公子要来找我?他之前什么时候见过你?”不等回答,他继续道:“小哥、苏公子,我还没问呢,你们是被什么东西引到这里来了……小哥低头!”
在乜秋提醒之前,云离已经察觉有异。他“低头”的结果,是一道黑光不受阻碍、冲着乜秋当面而去。乜秋及时避过,黑光破出窗外,却又回旋而入;但返回的黑光目标不在人,只于半空中团成球状,毫无威胁地悬着。
无意之中,乜秋松了手,他方才抓住的东西溢出来,向上漂浮,一点一滴地与那突然出现的黑色光球融为一体。
不知何时起,房间中已经多出了另外一个人。
乜秋祭出自己的符咒,将对方的隐身符咒焚毁了。
那人身影显现,抓住空中的光球,“捏碎”,将零星的黑色碎片收进身体。他站在其他三个人中间,虽冷着脸色,却因为天生的模样给人以乖巧的感觉。然正是这个“乖巧”的师弟,逼得师兄在夏国五州四处流浪。
乜秋的表情变换了几轮,但逐渐地,一些阴沉的东西都被他抛开了,唯独留下温暖到令人心疼的笑容。
乜沧上前一步,乜秋也没有后退的意思,笑道:“京城的东西很贵,你再找不到我,我就真要穷得吃不起饭了。”
乜沧二话不说,用那些黑色气体聚成长剑,抬手就刺。众人见得那长相蠢笨的木球倏然旋出,替乜秋挡了剑,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