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子淮笑了笑:“师兄向来不爱使唤人,罄灵宗上下都约摸清楚。此番留你,又如此照看,怕不是为杂役那般。”
离弦没应声,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对方。
应子淮也不强求,捏诀径直把传送阵启了开来,为少年打好了掩护,才入了阵去。
应子淮对仙宫翎的解读推测,自是大致不错。不过,“如此照看”这点,就略显冤枉了,非是刻意如此,不过性情使然。
如若仙宫翎当真是如这般惦记那少年,怕是不会在这之后一连许久都未曾过问了。
☆、第十章
应子淮把一符佩径直打入阵内,稍得一会儿,就有一药童开了门去,露出脸来。见了来人,他便大敞开了门,后退一步,微行了一礼,却是问道:
“药尊不在,应前辈至此,所为何事?”
“此番带得一凡子,檀幽谷可有人许代照料一番?”
小童这才将目光投放在一旁的少年身上,只消片刻打量,问道:“受何位之托?”
应子淮勾唇,从容以对:“一尊老之意。”
“如此。”小童稍稍侧身,示意道:“此番,晚辈无法代为传话,还请前辈随我来。”
穿过幽幽长长的小径,那小童引路到桦引阁,就隐了下去。
应子淮入阁,却是见不到人影,抬步走近柜台,便看到一人卧于躺椅上,书籍半开着遮了半边脸,好不惬意。
听到来人动静,也不动作,只是慢悠悠的道:
“体伤毒蛊,取换丹材,出门右转荫木阁。”
仍旧没再听到动静,椅上之人才慢悠悠的伸手把盖在脸上的书撩开,睁开略显惺忪的一双眼,似是对有人扰她清梦这点很是不满。
认出了来人,林焉这才起了身来,搓搓手揉了揉双颊,不见丝毫尴尬之态。
“真是稀客,应师兄来此,还带了个不入流的娃娃。”纤指轻叩柜台桌面,林焉一手轻托腮,美目流转,露出皓齿:“不知是,有何贵干呢?”
“如你所见。”
应子淮一指少年,道:“这‘不入流’的娃娃,需得在此好生照拂,以‘入流’才是。”
林焉长眉微挑,觉得颇为有趣。“应师兄何时有了这等闲心?怕是受人所托的吧。”
“受人所托谈不上,只是尊老之意罢了。”
“尊老?”林萱奇道。“哪位尊老?”
“莫长老。”
“竟是如此。”林焉收了嬉笑,“那可要好生思量一番了。”她略做沉吟,便道:“如今,我也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应师兄想必也了解,一般颇得行道的,都是各有脾性,若非个别人事,都是各醉术行,旁的什么,怕是不愿理会。”
“此般若是尊老之意,酬劳不说,这份人情,说直白点,也是难推脱的。
“但是眼下的情况,诸位师兄或炼丹进入凝化期,或是正闭关着,真正可以称得上是闲着的且相对合适的人,也只有我谷内出关不久且十分之牢靠的瑰柏真人了。那真人也是个喜清净的,又是深得谷主赏识,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掌舵人。所以成与不成,也非我可定断,但且一试吧。”
听到那句‘十分之牢靠’,应子淮的保持着微笑的唇角不禁抽搐了几下,但也很有风度的没有打断。
林焉说的这些,他也不是不知,就是因为知道,他才对那少年多有提醒。如此一确认,倒也无它了。
想到此处,应子淮召了道仙宫翎先前留给他的符召,确认无甚出入后,径直打了出去。
对方是那瑰柏,相对受用点的,怕是要借上一借翎祀师兄的声名。
果然,少顷,只见一灵纹径然挥来,落入桌案上的玉鼎里,倏然消逝。
林焉一喜,忙道:“瑰柏师兄果真是合适,这照理之事,便是成了。应师兄大可离开,至于这孩子,就交给我指路吧。”
“不必。”应子淮婉拒道。“受人所托,做到底才是,还请不要介怀。”
“不敢不敢。”林焉巧笑,“前辈是明事理之人,焉谈介怀?此事已成,便请前辈移步,出门右转荫木阁,只需再向前,绕过一竹林,便是瑰柏师兄的庭落了。”
倚着指引,应子淮如情寻到了处庭落。
只是令他惊讶的是,木门不仅大开,直直望去,竟能直接看清楚那个正好生在闲闲侍弄着花草的人。
那人明显发现了来人,却也不急。手边的东西处理妥当后,苍白的指尖便停了动作,一双深渊一般的幽幽墨眸便扫了过来。也不说话,转身便入了屋内,连片青衫影也看不到,似是全然当他们不存在。
应子淮轻拍了把少年臂膀,缓声道:“进去便是,不必多虑。”
少年垂眸:“是。”说罢,便是抬步走了进去,应子淮交代了任务,也就转身走了。
离弦稍稍侧身,似是想回头对应子淮说些什么,但终是抿唇,一言不发的进了院内。
☆、第十一章
四处入眼的俱为一些他不了解的花草植株,鳞次栉比,各有姿态。整个庭落,弥漫的却不是花香,而是淡淡的药膳味。
离弦抬眼,又四处扫了扫,便发觉稍侧一方的屋门竟是虚掩着,似是为人而留。
他稍作犹疑,便试探性的朝那虚掩的门走去,抬手推开房门,却猝不及防的见得一人,正落落而坐于那木椅之上。
离弦显然是没想到,因为刚刚见到这人分明是入了另一间屋子,但他也是极快的反应过来,轻迈一步向前,便是微微行礼。
一双寂眸稍稍扫视了那少年,只听那人漫不经心的道:“体质虚乏,到别处好生养着就是,何必寻我?”
许是料想那少年也是接不出什么话来,瑰柏又道:“是那翎祀授意?”
“……是。”少年应声。
“是何用意?”
“……留我。”
“…留?”瑰柏抬指轻叩桌子,稍稍拖长了尾音。
“是。”离弦答道,“那人说,‘随他修炼’。”
本是淡淡听他叙话的人,眉头却是一下子蹙了起来,轻声吐出了句“没道理”。
随即,竟是起身,直直朝他走来,那明显带有敌视感的压迫气息,令少年心里微惊。离弦垂了眸子,定了定心神,未曾却步。
毫无血色的指尖按向少年的额头,离弦只觉得眉心一凉,苍茫的冷意强制性的入了他的识海内,带来尖锐的疼痛。少年浑身一震,正要下意识的挣脱,一道凉凉的声音传来。
“想变痴傻,再挣扎不迟。”
离弦便是一滞,识海内宛如翻江倒海一般的排斥力,竟是生生强自受了下来。
正在这时,一抹声音兀然响起。
【蠢货。】
声音似从魂海荡来,徐徐飘散。
【如此轻易让人近身,当真蠢货。】
听到这声音,少年委实震讶了起来,只觉脑内尖锐更是一下一下戳着人的神经,他想:这魔灵不是被打散了吗?
【死的是魔灵,我又不是魔灵。】只听一声轻嗤,极为不屑。
所幸瑰柏只是一番试探,未曾有谋害之心。不过少顷,他便放过了少年。
“名字。”
少年强撑着不住发软的双腿,冷汗却是控制不住似的簌簌而下。
“…离弦。”他咬牙道。“我叫离弦。”
一抹异色闪过那幽深瞳眸,病弱苍白之躯却分毫不减那强势之意,瑰柏稍稍打量着少年,不紧不慢的道:“留于此处便可。”
这是…被允许了?
离弦暗自松了口气。
“不管你于外听闻过我些什么,你这副残败之体,若想恢复生机,便听我的。”
离弦自是点头称是。
瑰柏见他这般,竟是稍稍勾出抹淡笑来,整个人的气息若得一变,凭空让人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少年也显然为这种反差而忽地微愣。
“体伤不重,想要恢复不难。你这副小身板,我可是没兴趣折腾,灵息中和,泡着药浴就是。”
“……是。”
那人稍整青衫,便要走出门去,只是留了句“后山果植可食”,便是缓步离开。
等人彻底走远,离弦才心神微松,随即看向那不远处的床榻,三步并两步的直摔了上去,他痛楚的捂着脑袋,下意识的蜷缩着,却也不敢闹出什么动静。
【献祭。】突兀的音色凉薄渗心。
离弦止不住的颤抖,炸裂的痛处似是从识海处传来,一阵阵嗡鸣声不断在耳畔回响。
【快去死吧,给我献祭!】
…凭、凭什么!
就在他苦苦挣扎之际,徒然,所有的麻痹痛意忽地像退潮一般的尽数消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涓涓细流的醇厚之力,自眉心处扩散开来,挡无可挡的涤荡着勃勃生机,温润滋养着干裂不堪的痛楚痕迹。
正是先前瑰柏一指相按那处。
少年低低的喘息,神经绷紧着,仍旧不敢相信这一次的危机退离的竟是这般迅捷。
那道声音之源也似是受了影响一般,侵蚀感褪了许多。
【气运倒不错。】
字句似从魂海荡来,委实令这时的离弦吃不消。
你是谁?你是…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