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虽然不清楚那是些什么,可能让这个瑰柏露出那样的神色,想必就算不是极品,也差不到哪里去。
“选一个。”仙宫翎不理会他的讽刺意味,重复道。
“全部。”那人吐出两个字,好似势在必得。
翎祀轻轻蹙眉,只是问:“理由?”
瑰柏故意摆出一副思索的样子,随即悠悠开口:“伙食费。”
冷眸扫了一眼身材瘦削到衣服都撑不起来的少年,仙宫翎无甚反应,显然不接受这个理由。
“人带走。东西留下,全部。”瑰柏终于起身,慢手慢脚的走到仙宫翎身前,盈索的淡淡药香味愈显明晰。
苍白的指尖抚上清绝,稍一渡气,肉眼可见的冷色清亮攸然间划遍剑身,清绝剑舒服的鸣出清吟。
“翎祀师兄,你这样,东西是不会送出去的。”瑰柏不紧不慢的收了手,眸中戏谑不减,“这便权当回礼,师弟要准备闭关。”
在修真界,不论在哪一方面的天资如何卓越,现有的武器才是最为重要的。
单论其他,无论如何,他都不应在‘首席弟子’面前有所越矩,更别提什么讨价还价,那都是极为不明智的,可那人是翎祀,若论凭恃,就另当他论了。
人走后,檀幽谷又复以往的清寂模样,像极了磬竹峰。瑰柏一手打理着药草,准备闭关。漆眸沉寂,指尖戏弄一般,轻抚着那些冷梢芽。
“倒是没错,我就是在欺负你们那个迟钝的仙师兄。”
跟花草说话,貌似已经是种常态。或许换成他人,免不了有几分诡异,可瑰柏做的却是分外自然,轻柔的好似在
与人说话一般。不过,很少有人能叫他这么轻柔就是了。
“不过可以放心,他若是分清形势,便能做出极佳判断,不会被别人轻易欺负去。”
瑰柏剪去几条茎叶,比在手心,随手丢到刚得来的釉琰炉里,轻手晃了晃,微些满意了,又道:“还得多杀熟。”
☆、第十四章
有什么事物,能轻而易举的俘获人心?
离弦不知道用“俘获”这个词眼是否合适,他绝无亵渎之心,只是觉得这人好似出鞘剑辉那般耀眼,至少于他而言,有些超过了。或许是这份‘超过’使然,连同被那双冰冷浅眸凝视片刻,他都觉得不算什么。
“……你不怕我?”只听对方问道。
少年微怔:“为何要怕?”
听此,冷眸又扫了过来,那人仍旧无甚喜怒,只是点点头道:“甚好。”
此刻,少年却是忽地生出了几许莫名的好笑之意。
这位真君,与他想象的,貌似还不大一样。
“你随我走,可是同意入住磬竹的意思?”
“磬竹?”少年略有不解。
“磬竹峰,我的。”
离弦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自己意见,稍一怔愣。
似是因等不到明确的回应,只听那人又道:“全凭你意愿,若你无他打算,留在磬竹便可。”
离弦忙应下:“凭真君做主。”
话音刚落,就见一抹冰魄便跃然化形,清绝剑安静的躺身于他们面前。
与绝殇峰的晻霭寒氛不同,磬竹峰却是有着和春之态,但终究是真君的地盘,离弦尚未靠近,便感觉到了铺面而来的压倒性寒意。
后背一暖,仙宫翎抬手为少年渡了些灵息来,那些压迫感也在同时攸的无踪了。
水映寒孱,竹根溪云,远远就能看见院落中盛满白梅的庞大树木,待入了庭落,微些凝神,便轻易可觉淡梅香欲染。
“你若入道,无甚依凭,可愿认我为师?”
纯色羽瓣盘旋而落,轻跌起层层涟漪。少年知道自己未曾听错,一切就好像是在静待此刻,尘埃落定,心跳却是漏了几拍,不由紧张。
离弦不敢怠慢,轻舒一口气,恭允行了一礼:“自然情愿。”
“此处,可为居处。”仙宫翎走向一屋落,打开了房门。入眼可见,桌椅软榻等物什,简洁明快,一应俱全。
“旁侧为我居所,屋内已是打理完毕,若想择食,屋内的传讯符可代用着。”
“是。”
“你初入罄灵,若想出峰也无不可。”他嘱咐道。“只是要告明于我。”
少年自是允首。
仙宫翎许久未曾见得有人在他面前乖顺至此的模样了,几许熟稔感不禁油然而生他不禁多说一句:“你很乖。”
离弦试图把视线从其面部表情移开,直视那双如带寒芒的冷眸,试探性的多问了一句:
“你很高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人比谁都好亲近。离弦没想到的是,他的问话,竟是得了肯定的回应。
“嗯。”只听那人道。薄唇轻启,眸光浅浅,寒芒不减,无甚表情。
“我很高兴。”
离弦:“……”
☆、第十五章
磬竹峰多留了一人的消息,在极短之日里就不胫而走。
委实无怪好奇之人,修真界虽说独身主义者不在少数,但仙宫翎在罄灵的声望实在是不小,再加上又是出了名的独身主义者的典例,如此效应,自然无奇。
一时间,便有诸多猜测被引了出来。
众口声传的主角,则是仍旧继续着他的清净,值得宽慰的是,离弦的到来,未曾打破这种清净,却是更添了几分宁和。
些许变化的,比如屋内长燃的香熏,比如庭院内添置的植株。连同偶尔撇到的少年姣好侧颜,都让人觉得颇为顺意。这些变化,不禁驱使一大清早在静香萦绕中渐渐苏醒而来的仙宫翎,产生某种责任性的思索:
教养一人,应是要做好相对充足之备,如何当好一师尊,也应该是能够找到一个“参考”标准的。
仙宫翎边伸手一扯,绑好纹银发带,轻轻整理着衣袍,边凝眉细想。
别人的师徒表率是如何做,他自然不甚清楚。不过要是他师尊的话……
“翎儿,行不通的,趁早撒手。”
“翎儿,不能去,什么宗门荣誉,管他作甚?”
“那不行,绝对不行……什么?你不同意?不准!为师不准!!”
……这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参考标准”。
现下,他已然教授了少年些入门修习之法,也有在旁观指点。离弦不曾让人失望,果真是有天分,初习未多久,渡息凝神已是不在话下。
就一般情况而言,他也算的上是“尽了职分”的那种。不过……要是对方做弟子做到小到端茶送水一连串服务打理的地步,那么再反观他,这确实是有失“公平”了。
正在此刻,叩门声应时而起。
仙宫翎早已习以为常,衣着妥当之后,就去一旁静坐,没甚反应。
屋门被心照不宣的推开,少年只是稍稍行了一礼,没说话,走到一旁去更换染炉里的香料去了。
宁香渐淡,浅梅香暗浮,这熟悉之态,竟与主院落之感一般无二。
少年显然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微些情绪,明显是不错。心下也是欣喜了开来。
药熏之法,是自檀幽谷瑰柏之手耳濡目染之下,才稍些学来。而这次的熏料,正是他自作主张的从主庭院的白梅树上得来,至于浅觉度如何,他却是分毫不知,但修士五感敏锐非常,观真君现下的反应,应是不曾厌恶,成效已然是不错。
这般松了口气,离弦又上前为其斟了杯茶,才准备退开。但这一次,未等他离开,仙宫翎就唤住了他。
“……真君?”
雕花木椅径直横过,离弦会意,听话的上前,坐下身。
“闭眼。”
听此,少年微愣,看向面前之人,虽说仍旧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这人时常离峰,想是诸事忙碌,平素除了教习之事外,便几乎未曾再与自己说话,像这样叫住他两相促膝,倒还是第一次。
正出神之际,少年却是兀的感到脸颊处一抹冰凉,他不禁睁开眼,就看到那位真君正用指尖亲自给他上着药。
少年身上的伤痕已是淡了很多,但那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痕迹,终是与白嫩的肌肤形成极大反差,就显的极多触目,让人不忍。
“真君。”离弦缩了缩脖子,不禁有些哑口。
“师尊。”那人手上动作轻柔,却是未停,药膏渐渐被涂匀,与此同时,凉凉的音色响起:“叫师尊。”
“……师尊。”
“嗯。”
要叫住少年之时,仙宫翎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唤的次数太少,连对方名字都觉得几许拗口。这少年初至磬竹,与他相处又是未过多久,怕是总会有不惯之处,仙宫翎暗叹,只怪自己不曾周到。
脸颊之处被素手涂抹的软膏渐渐消融,冰凉的触感隐隐褪去,微刺激肌肤的灼热开始取而代之。微凉的手渡着浅淡灵息,只消待碰去,连同过往的痛觉都似是被一并抚去了些。
等灼热感消退,少年脸颊上的留有的不多淡痕,才彻底的消失。
那手还在流转,少年攥紧袖摆,紧张的都要冒汗了,终是躲了开来:“我自己来便好,师尊。”
仙宫翎自然不勉强,把整瓶的膏药递给了他,见他收好,才又交待道:“明日随我见二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