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万事皆宜,就等人来。
一等等到星辰布满夜空。
李鲤由一开始的兴奋逐渐变得颓然,他们无须灯火,但李鲤还是在正殿里点燃了好几支大红蜡烛,就是生怕来祭拜的人找不到路。
忽然有奇怪的痛苦叫声传来,李鲤耳朵微动,喊敖宗秀:“你听?是不是谁被欺负了,我们要不要救人?”
敖宗秀辨明了声音方向,双眼微闪光芒,一路看透了许多屏障,直抵声音来源,竟是那倚翠楼。
忽地敖宗秀脸一红,没好气道:“没有!”
李鲤尚且疑惑:“可是你听......”
敖宗秀立即捏诀,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了龙王庙,隔绝了喧杂的人声,只有鸟鸣、风声、叶落声还能传进来。
“咦,没有了。”李鲤就不再说话。
敖宗秀却觉得李鲤有些奇怪,问道:“你什么法术都不会吗?”
这就戳到了李鲤的痛楚,李鲤丧气地说:“我只会飞,会踏浪。”
敖宗秀愈发奇怪:“即使是化龙,多少也会些法术,怎么会是你这般?甚至还不如龙宫里的虾兵蟹将。”
李鲤听了只有叹气,左右望了望,生怕有人偷听似地小声说:“可能和我作弊有关。”
敖宗秀大惊:“作什么弊?”
李鲤说:“我跳过龙门是作弊的,本来我跳不过。唉,也许就因为这样,我什么都不会。”
敖宗秀细细追问,劝慰道:“即使是南海鲛人给你一颗魂珠才助你跳过龙门,那也没什么大碍。”
“那我为什么这么没用?”
敖宗秀也说不上,含糊了一会儿说:“可能你没找到诀窍吧,改天我带你去见几条化龙,你向他们请教请教。”
“好啊!”李鲤重新又振作起来,坐在正殿的供案上,翘首望着巷口。
第二天,李鲤坐到了门槛上。
第三天,李鲤坐到了房顶上。
第四天,李鲤站在了飞檐最高的那角,几乎望穿了秋水。
李鲤都快成一条咸鱼的时候,忽然听到推门声,顿时精神一振。
那绿水赌坊的后门被推开,出来两个锦衣华服的少年,一个圆脸的边走边骂:“真是懒人屎尿多,赌坊的茅厕都蹲满了!”
另一个就要解裤腰带。
圆脸说:“你在这被人看见了不羞吗?这不有个破庙,进去。”
另一个说:“庙里......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呦,还是个龙王庙,正好发水。”圆脸拐进天井,冲着墙根就解开腰带,泄起洪来。
憋得太急,都没注意这小破庙其实并不荒废。
李鲤大叫:“太过分了!”
想要跳下去拦住那人。
敖宗秀急忙拦住他:“无事不可在凡人面前现身。”
李鲤只好又回来,气呼呼的。
等圆脸心宽地走了,敖宗秀立即捏诀将那块青砖甩到了天边去,又不知从哪里摄来了一块新的补上。
李鲤还是委屈、生气、郁闷,叫敖宗秀变了一块水给他,当抹布一块一块擦抹房顶上的红瓦。
敖宗秀要用法术清洗,李鲤却不让,水擦脏了就丢到刚刚那圆脸糟蹋的地方,再叫敖宗秀变一块出来继续擦。
等一天过去,独自生闷气的李鲤竟然把房瓦擦得锃亮。
日西斜时,暮光落到红瓦上,更加红艳,又被反射出去,穿过狭窄幽暗的小巷,落在行人身上。
一个满脸黑髯、膀大腰圆的屠夫,拎着半只剩下的猪头准备回家,路过巷口时,被红光迷了一下眼睛,讶异地扭头看了看那方,忽然记起里面就是早先的龙王庙,想起了近日来的心结,屠夫便走了进去。
李鲤瞧见人,心都提起来了,连忙跳进去,在龙王爷塑像旁守着。
“呦,还可以。”屠夫讶异于这里的整洁,径直进了正殿,将那半只猪头放在供案上,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道:“龙王老爷啊,俺是遇邱城微泽街杀猪的胡老八,现年三十岁又三,娶老婆也有七八年了,可那娘们肚子至今没有动静,别人都说我造的杀孽太多,可是猪么,那么多人吃,总得有人杀不是?”
胡屠夫拜了又拜:“求求龙王老爷赐我一个活泼的大胖小子吧。这半只猪头就孝敬您老了。”
胡屠夫说的时间,李鲤赶忙拿纸笔记下来:微泽街胡老八,想要一个大胖小子。
敖宗秀却神色恹恹地说:“求子去送子观音庙啊,来什么龙王庙。”
“嘘,你别说话,吓跑人家就不好了,这可是第一个来供奉我们的。”李鲤说。
那胡屠夫走后,李鲤看半只猪头瘆得慌,就拎着猪头埋在了后院。
第9章愿望
胡屠夫走后,没多久,有个相貌清丽、落落大方的女子也从巷子那头飒爽地走过来,身穿着紧身猎装,脚蹬鹿皮靴,刚从城外打猎回来,眉宇间很是英气。
那女子进了龙王庙,反应和先前屠户如出一辙,显然是没想到这龙王庙现在还有人打扫,这是不是说明龙王庙其实还很灵验呢?
女子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起来,赶紧进了主殿,从身上掏了几锭银子塞进功德香,虔诚地说:“龙王爷您在天有灵,小女是陈府的二小姐陈落雁,家境殷实,父亲是告老归隐的前朝廷命官。小女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早已出嫁多年,可叹我今天即满二十四岁,却没有看中的人家。倒也不是无人来提亲,只是我一个都瞧不上。我跟别人说不屑于成亲婚嫁,也就不敢去月老庙求姻缘。可若是得遇良人,也是人生一大幸事,盼龙王爷赐我一个乘龙快婿。”
女子拜了三拜。
李鲤提笔急书。
敖宗秀却是依旧不屑一顾:“龙王庙不管姻缘。”
李鲤又嘘他:“宝青大哥给了我锦囊,说是无论谁来都有万全之策的。”
敖宗秀哼了一声。
第三个进龙王庙的是个穿着陈旧、补丁赶补丁的瘦小老头,走过巷口,被金光一照,还当有什么宝贝,不是赌坊浪子无意间丢的金子,就是那倚翠楼寻欢作乐的公子遗留下的珠钗。
老头兴冲冲地跑进来,结果只看到了龙王庙。
老头是个吝啬的性格,没捡到金子,就去龙王庙里蹭蹭福气。
没有任何祭品,老头干拜着说:“我钱有富空有其名,却一辈子节省,也存不了几个钱,望龙王老爷可怜可怜老汉,赐我几个铜板吧。”
李鲤又是记下。
敖宗秀这次都不说什么呢。
夕阳落尽以后,就无人再来了。
外头,稀稀落落地下起了小雨,也是难得。
临到半夜,有个穿着粗布青杉的书生却忽然跑了进来,嘴里庆幸地念道:“我三年前赶考的时候就记得这有座龙王庙可以借宿,果然还在。”
进来庙,发现有烛光,以为还有别人在,进了殿却是空无一人。
书生来回走了两圈,拍手笑道:“竟然还不错,比起客栈下房倒更清净干净,看来老天还是关照我的,此次赶考必定榜上有名。”
书生靠近蜡烛取暖,冷得有些瑟瑟发抖,还在翻动着书箱里的书,看有没有被雨打湿。
李鲤便让敖宗秀把那火弄得暖和一点。
不一会儿,书生身上的衣服干了,也不再冷了,他没觉出不对,眼睛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两座大楼,不禁愤世嫉俗地感叹:“那些烂赌烂嫖的世家子弟,肚子里甚么墨水都没有,凭着好家世,却能温香软玉在怀,将来还能谋个一官半职。可怜我张生自幼饱读诗书,却连个功名考取不到。”
说到气处,火也不烤了,跪在龙王爷塑像前哭道:“龙王爷,今日借您庙宇一住也是缘分,望龙王爷庇佑读书人,保佑我早日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好能衣锦还乡啊。”
后半夜书生依着蒲团睡了。
敖宗秀看李鲤还在那记着这书生的愿望,叹道:“文曲星、孔圣人才管这事。”
李鲤不管,埋头记好,又小心地放好,生怕给忘了。
第二天,天光微亮,书生就背着书箱走了。
李鲤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来龙王庙参拜了,便拉着敖宗秀商量。
敖宗秀说:“商量什么,这些都不归我们管。”
“可人家都拜了我们了。”
“不是拜了,就一定要帮他们。”李鲤不信,拿出敖宝青给他的锦囊,里面有张纸条,写着几行字。
李鲤兴冲冲地打开一看,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只见那纸上写着:求姻缘的,别管,请去月老庙;求财,别管,去财神庙;求子嗣的,别管,去送子观音庙;求功名的别管,去孔圣庙;求雨的,也别管,雨雪风霜,自有定数。
“那我们能管什么?”李鲤恨恨地砸了纸条,不再蹲屋脊上等了,跑去屋子里躺着,叫也叫不出。
一连好几天,敖宗秀都不见他影,虽然敖宗秀能破门而入,但终究给李鲤面子。
屋顶上瓦没人擦了,又被干燥的风吹来了一层灰。
这一日,敖宗秀蹲后院,喊道:“李鲤,你快出来看啊,你种的猪头发芽了。”
李鲤听见了,却没当真。
敖宗秀偏偏孜孜不倦地喊。
李鲤想了半天,还是爬起来,开门敖宗秀饶有趣味地说:“真的发芽了,你来看。”
李鲤走过去,果然看到埋猪头的地方长出了一株绿色的小芽,暂时还看不出是什么花或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