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鲤问敖宗秀:“是你变出来的?”
敖宗秀说:“我真没有。”
李鲤也懒得追究了,席地而坐着叹气:“乐水总是说化龙好化龙好,我看一点也不好,还不如回去做只鲤鱼呢。”
敖宗秀瞥着他,李鲤本一直冷着脸,这会儿因为生气和沮丧,显得更为苦闷。
敖宗秀便问:“你那么想帮凡人?”
“我们不是神吗?”李鲤反问敖宗秀,“神不该庇佑天下苍生吗?”
敖宗秀目光看向远方:“我们不是神。”
“不是神是什么?”
“是和人一样,有喜怒哀乐,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我们终有一天会离开,那时候世间就再也没有神了。”敖宗秀说,这些话都是他父王告诉他的。
“可他们求的事情,我们力所能及啊。”
敖宗秀直言不讳:“你能吗?”
“我......”李鲤哑然,沉默半晌后说:“那宝青大哥让我来这,只是消遣我吗?”
又过了片刻,李鲤站起来说:“还是我没用,我不当龙了,我回去找乐水,还是当鲤鱼吧。”
李鲤转身就要走,敖宗秀见他说真的,去意坚决,急忙拉住他:“你这是擅离职守,要被天谴的。”
李鲤简直要崩溃了,做不让他做,走也不让他走,拿起埋猪头用的铁锹就要挖坑把自己也埋了。
敖宗秀真是好生头疼,见坑挖了大半,李鲤就要跳进去的时候,无奈道:“行吧,你想帮那就帮。”
李鲤还是跳了,一跳三尺高,搂住敖宗秀的肩膀说:“你太好了!”
两人扑到坑里,泥灰砰地一声开了花。
清了衣服、佯装生气的敖宗秀,端坐在供案上,叫李鲤把他记得笔记给他看。
“胡老八想要个子嗣,我去找送子观音大士要颗生子丹吧;至于这想嫁人的陈小姐,你去月老庙,求月老送你一根姻缘红绳;求财的就太简单了,随便给颗珍珠,能再活一辈子;求功名的,我们也不能帮他作弊,这样吧,我送他一道清心水,保证他看书的时候静心凝神、专心致志,至于能不能考上,就看他个人的造化了。”
敖宗秀三言两语就解决了李鲤想到头秃的问题。
李鲤崇拜地说:“你真厉害,还是做你这样的龙有意思。”
敖宗秀矜持一笑。
两人立即去分头行动,一个往城南的送子观音庙,一个往城北的月老庙。
送子观音和月老都给他们面子,尤其给敖宗秀面子,听了请求,二话不说给了一颗莲子和一根红绳。
再碰头时,天色已经黑了,反正这对他们没差,为了方便行事,还特地等到半夜三更才开始行动。
李鲤和敖宗秀按照笔记上记得,先去陈府,找到了二小姐陈落雁。
李鲤按照月老嘱咐的,将红绳一头系在陈落雁左手小拇指上。
李鲤说:“那我们下次物色个年轻才俊,就可以把另一头直接系在那人身上。”
接着,下一站,找到了微泽街的屠户胡老八。
胡老八与他娘子一起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李鲤就要把莲子喂给胡老八吃。敖宗秀忙道:“等等!”
李鲤扭头看他。
敖宗秀指了指胡老八的娘子:“那是生子莲,该给她吃的。”
李鲤却道:“是胡老八来求子的,不是他娘子,要是他娘子不想生,我却给她吃了,不是罪过吗?”
敖宗秀细细一想,居然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说:“那你喂吧。”
李鲤将莲子送到胡老八嘴里,那莲子就像是有了生命,一下子钻进他的嘴里,到了肚子里。
胡老八似乎是觉得有点不舒服,砸吧了嘴,翻了个身,还说了句梦话:“肚皮没卵用的臭婆娘,什么时候给老子生个娃......”
李鲤说:“不用急,很快你就有孩子了。”
两人完成一桩心愿,朝下一桩赶去到了半途,李鲤忽然哎呀一声,双手举起来,空空的:“陈小姐的红绳哪去了?”
“你弄掉了?”
李鲤懊恼:“我们回去赶紧找找......”
“算了。”敖宗秀劝阻,“也许这就是她的缘分所在。”
李鲤想想也是这个理,红绳也许随风飘荡,被某个闻鸡起舞的男子随手缠住,自此姻缘天定。
钱有福的屋子里居然还亮着一盏微弱的灯,映照着简陋的院墙和低矮的屋檐。
李鲤和敖宗秀在窗外,看到衣裳破旧的钱有福抱着一只大木箱,就着蜡烛,正在数箱子里存的钱财,有他妻子当年陪嫁的珠钗,有他年轻时候积攒的钱财换做的银锭子,就连一个铜板都没漏数,居然有三百两之多,俨然已经算是小富人家了。
钱有福这才舒了一口气,摸着宝贝喃喃:“钱啊钱啊,什么时候都不嫌多说着打开床板,将箱子放进去,这才躺在床上,压着这一辈子积攒、一点不舍得花的金银珠宝睡了,在梦里做花钱的美梦。
李鲤看向敖宗秀:“他有钱为什么不花?”
“吝啬吧。”敖宗秀摇摇头,还是丢了一颗珍珠在钱有福的枕边。
最后只剩下求功名的张生,但遍寻遇邱城却不见其人踪影,想必已经去赶考了,而张生又没透露完整姓名、生辰八字和家住地址,敖宗秀也无处可寻。
只能叹一句,张生没有这个命。
第10章龙角
翌日,鸡鸣时,万物清醒。
昨夜里的诸多神迹鬼行都慢慢在显露端倪。
屠夫胡老八起得很早,此时天还没亮,只在东边露出点鱼肚白。他要把昨晚新鲜宰杀的猪肉拿到市集上赶早去卖,迟了就被其他的屠户抢了先,毕竟遇邱城能吃得起猪肉的人家也就那么些。
然而他的妻子阮青梅比他起得还要早,已经烧好了早饭,是一锅掺了苞谷和野菜的米粥;热水也已经打好,胡老八爬起来就能洗脸。
胡老八呼噜噜地喝粥,看妻子忙碌不停的身影,在晨光熹微中有些袅娜,说了句:“你也就这点用。”
阮青梅垂着头,没说话。
生不了孩子就是她的罪,邻舍明里暗里讽刺她,即使作关心态,话里也带着刺和炫耀;丈夫动辄打骂,婆婆更是使劲作践她,说什么要把她再卖了,重新给胡老八娶个大屁股的媳妇。
可她也无可奈何,她是被娘家卖给胡屠夫的,早已无家可回,除了逆来顺受,更加服侍好丈夫和婆婆,她也做不了什么。
胡老八喝饱了粥,正准备挑肉担,却是哎呦一声,捂着肚子坐在地上,接着就开始将刚刚吃的米粥吐了个干净。
胡老八立即指着阮青梅大骂:“你个没用的娘们,孩子生不出,煮个粥还让你丈夫害肚子!”
阮青梅有些慌张,喏喏说:“粥是没问题的,我也吃了......”
胡老八二话不说,抬起蒲扇般的大掌就往阮青梅身上招呼:“恶毒婆娘,你是不是要毒死俺!”
嚷嚷间,吵醒了胡老八的老娘,没问青红皂白,还在屋子里就嘶着嗓子骂阮青梅。
阮青梅就簌簌哭起来。
胡老太披着大衣出来,瞪了眼哭哭啼啼的阮青梅,去问胡老八的情况。胡老八坐回床上,脸色发白,尽出虚汗:“肚子疼得厉害,浑身没力气,还劲想吐。唉!今天肉摊支不起来了!”
胡老太噘着嘴说:“一天不支摊,就少赚几吊钱,怎么给你娶妾生娃?”但她也无奈何,骂咧了几句正在收拾的阮青梅出气。
胡老八没好气地冲阮青梅喊:“你哭什么?烦不烦!去肉担里把最好的猪后腿拿着,送到陈府的后厨去!千万不能误了时间,要是害得陈府生气,再也不订俺家的肉,俺就打死你!”
阮青梅摸干眼泪,急忙装好猪后腿,朝四五条街外的陈府赶过去。
怕耽误时间,阮青梅提着重物,一路快步走,虽然春早微冷,但到了陈府后门,也出了一身薄汗。
陈落雁这一日起得倒早,是被阁外梅子树上的喜鹊叽叽喳喳叫醒的,本想再睡一会,但想起前几日求姻缘的事情,又心酸又好笑,心道自己怎么做出去龙王庙求姻缘的荒唐事!
没睡意了,索性梳妆好,在后花园逗弄喜鹊花草散心。
陈落雁看到厨房的李大娘在后门和谁说话,就随便问了一句。
李大娘说:“二小姐,是来送猪肉的咧。”
转了头又和门外的人说:“既然你家的生了病,迟了些也没关系。”
阮青梅感激道:“多谢大娘。”
陈落雁听声音温如秋水,往那又看了眼。
只见清亮的晨光下,有个粗布荆钗的女人袅袅婷婷地站着,秀气温润的鹅蛋脸上微微发着红晕,喘着轻气,低眉顺眼的,姿色竟也不错。
陈落雁心里没来由地就是咯噔一声,像是湖水中被抛进了一块玉石。
阮青梅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来与陈落雁的目光不期而遇。
只觉得小拇指微动,扯到了心尖尖上。
阮青梅心绪一下子乱了,却又不知道为何纷乱,空落落地没个底,脸颊红晕愈发动人,羞晕朝霞也。
“我走了。”阮青梅慌张地丢下一句话,急忙忙小跑离开。
陈落雁失神片刻,便去问李大娘,那女子是谁,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李鲤一大早也等在龙王庙,心想他都帮那些人实现心愿了,是不是该来还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