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宗秀一咬牙,戟指点向李鲤那方,好在力道控制得十分细微,只打算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没记仇到非要让李鲤大庭广众之下狼狈不堪。
李鲤雀跃等待,只见眼前水流忽地一滞,旋即凝成水镜,他的倒影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上面。
“好清楚。”李鲤睁大了眼感叹,这还是他化龙后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自己的长相,一眉一眼都略显陌生,同时又有种与生俱来的熟悉。
李鲤看着镜中人,情感十分奇妙。当然,在外人看来,李鲤一直很淡定,说了句不痛不痒的“好清楚”,说是夸,更像是贬低。
敖宗秀脸色当场就有点不对劲了。水镜术是给你照镜子的吗!
反正李鲤是当做镜子用了,遍寻世间,哪怕是天庭宝库,也找不到这般清晰真实的镜子,难怪龟丞相那么羡慕。
李鲤对照着,以手抚摸眉眼,尤其是眼皮,新奇又好玩,只觉得睫毛纤长细密,摸着软软的痒痒的,让他想起了还是一条鲤鱼时,钻出水面被夏夜晚风吹过的舒服感觉。
李鲤看了一会儿,颇为认真地对敖宗秀说:“你看我的睫毛,是不是很长?”
说着环顾了一圈年轻男女,又刻意眨了眨眼,补充:“好像我的睫毛最长,比你的还长。”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蔑视,明晃晃的蔑视!
敖宗秀一时间气结,恨恨地又是一指,水镜之上顿时泛起几条波纹,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
敖宗秀心想,他已经使了水镜术一般的威力,再看这化龙如何嚣张。
李鲤却是已经从睫毛看到了牙齿,只可惜面瘫严重,脸颊肌肉难以大动,不能完全龇开来看看清楚到底多少颗又白又亮的牙齿。
敖宗秀久等不见李鲤出情状,不由得怔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周围那群龙子龙女起初还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却愈发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水镜术对李鲤没起作用?难道是宗九太子故意逗他,压根没使?也有道理,今日毕竟宗九太子的加冠大礼,还是和气为贵嘛。
可看宗九太子接连又指,神色都有点不大对劲了,众人心里顿时犯起嘀咕。但无论是谁,万万是不敢去问问敖宗秀到底怎么了,看到了也权当看不到,疑惑得抓耳挠腮?憋死好了。
在他们恍惚间,李鲤已经把自己五官打量完毕,本还想继续看看身段,但一想水镜术这么厉害,也不好劳烦宗九太子太久,李鲤只好说道:“我看好了,多谢。”
敖宗秀直着眼看李鲤,半晌没回应李鲤想了想,就顺便把之前打算夸敖宗秀的话一并带着感激说了:“你长得真好看,还能每天照这么清楚的镜子,肯定很开心。”
海水忽然降温,冷彻入骨,原先优哉游哉的群鱼感知到了什么,飞一般地四处窜逃。
第5章飞光
敖宗秀在百岁加冠礼这具有典型象征意义的一天,不负众望地经历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剧变。
宾客们见气氛有点不对,各自找理由,陆续离开。
李鲤今日吃得痛快,玩得痛快,也十分满足地和敖宗秀打声招呼后就走了:“有空来西海玩啊。”
眨眼间,人就散得七七八八。
孤苦伶仃间,恍惚的敖宗秀忆回起了小时候有次去西海,因贪玩离西海龙宫太远,遇到了一位长相迥异的金发人鱼小姐姐。那金发人鱼非说他迷路,要把他护送回龙宫去。
这也就罢了,路上还担心他害怕,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名字,叫做《皇帝的新衣》。
敖宗秀立时感觉自己就是那个赤/裸愚蠢的皇帝,而李鲤是毫不客气戳破权贵谎言的小孩。
敖宗秀忽然都明白了,他就想他一个碰到海鲜就浑身起疹子的龙,怎么可能像父王说的那样千古未有?一定是父王怕他难过,故意联合大家编造了他很厉害的谎言。
四海龙王本就是龙尊,而东海又隐隐为龙尊之首,东海龙王的话,谁又敢不听呢。
除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化龙。敖宗秀只觉得勘破了世间种种,如梦似幻,非真还假。
想了想,心灰意冷的敖宗秀起身去往东殿,打算找父王问个明白。
此时宴席已散,东海龙王在寝宫内与龙母商量敖宗秀未来的去处。
龙子加冠后,须得脱离家荫,去外处学习历练,好能培养他不要依赖父母的自主能力,也是告诉他,加冠后便是独立的龙,一言一行都得自己负全责。
东海龙王感慨:“今日飞光与我说,可以让宗九去天庭学习一段时间,机会难得,若是去了天庭,宗九也能多认识一些仙官,大有裨益,你意如何?”
雍容的龙母却是微蹙眉头:“天庭不比四海人间,贵胄遍地都是,他们自也不会歉让宗九,若是宗九与别人冲突了可如何是好?”
“你说的也有道理。”龙王点头。龙母便说:“不如让宗九去汀河,汀河龙王是宗九的舅舅,向来最宠爱他,宗九去了一定不会受委屈。”
龙王却道:“去了汀河,不就等同于还在东海?宗九又怎么成长呢?以后东海龙宫都是要交给他的,而且归期既近,宗九也须得快快长大。”
“唉。”龙王龙母相对叹息一声,让宗九去陌生的地方,怕他受苦,去亲近的地方,又怕他不得历练。
可怜天下父母心。
当然,听到这段对话的敖宗秀只可怜自己。
果然是他太无用,才让父王母后左右为难,都不敢把他放出去。
敖宗秀又失魂落魄地离开,想起过去一百年的众星捧月,脸上烧得慌。这龙生,都没意思了。
沿途不断有侍女守卫谄媚问好,东海龙宫上上下下都把敖宗秀当宝贝哄着尊着。
敖宗秀更觉得颜面扫地、无脸面对,一个念头忽然升起,这东海没法待了,他决定离家出走。
话说另一边,李鲤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彻底摧毁了一条龙的心念,待宴席散了后,心满意足地返回西海。快到时,忽见一道炫目的流光飞进西海。
“来客人了?”李鲤好奇,到了龙宫,发现敖宝青正与一俊美儒雅的男子在聊天。
李鲤定睛一看,那人还挺熟悉,是今日加冠礼上给敖宗秀梳头发的天庭仙人。
敖宝青见李鲤回来,喜笑颜开,赶忙上来握住他的手慰问道:“辛苦了。”接着又快速揭过这个话题,“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西海龙宫新晋的二太子,这位是天庭的凤凰神,名叫飞光。”
飞光朝李鲤颔首一笑,说道:“在东海,已经见过西海二太子风范。”声音温温柔柔的,细腻动人,使人如沐春风。
敖宝青哈哈一笑,朝飞光说道:“这次你难得下凡,有没有带好东西给我?”
飞光无奈地笑:“我是专程参加东海九太子的冠礼,哪有闲情给你张罗。”
“我不信。”敖宝青说着就往飞光身上摸索。
飞光虚虚地避了几下,最后认输了似的:“行了行了。”从袖口里拿出一枚蟠桃来。
“西王母的蟠桃!”敖宝青大喜,又问:“只有一枚吗?”
飞光气极反笑:“西王母的蟠桃何其珍贵,天庭上也并非人人吃得到。这一枚还是我从嘴边省下来的。”
敖宝青遗憾地啧啧,接着把蟠桃丢给了李鲤:“这个你肯定没吃过。”李鲤见只有一枚,还是飞光专程带给敖宝青的,忙还回去:“我不喜欢吃桃子。”
敖宝青说:“这可是好东西,对你修为有好处,不喜欢也要吃一枚。”飞光出来调停:“我不知你们西海多了个二太子,准备不周见笑了。这蟠桃还是宝青你留着吃吧,听你念叨许久了;至于李......”
飞光自怀中拿出一支颜色鲜艳的风凰尾羽:“权当我送你的贺礼。”
敖宝青拍掌笑道:“李鲤你快收下,小心他反悔了!这才是天上地下难寻的宝物!”
飞光嗔视敖宝青:“你是否就在这儿等着我?”
“怎么会,你我关系这么好,我会坑你吗?”敖宝青大笑,将凤凰羽塞给李鲤,还怕他瞎客气又要和飞光来回拉锯一番,搂着飞光肩膀就要把他裹走。
李鲤见凤凰羽确实好看,欣喜地好生放着。
不知何时,他也沾惹了龙族喜爱搜集好物的臭毛病。
飞光不与敖宝青一起走:“我要回天庭了。”
“这么快?”敖宝青惊讶。
飞光道:“这次本就是为东海九太子的冠礼下凡,须得即刻返回,向玉帝述职。”
“那行吧。”敖宝青也就一点不客气地不再挽留。
飞光失笑摇头,向李鲤一揖后,化作一道炫彩流光,直上云霄。
李鲤看得呆了:“真好看。”
敖宝青笑得与有荣焉,揽过李鲤的肩膀嘘寒问暖,他见李鲤面色虽不太开心,但始终没对参加典礼一事表示不满,愈发觉得这条小鲤鱼真可爱。
敖宝青末了说:“西海现在也无甚事需要你做,你闲着无聊可以去四处巡逻。过几天,我与父王物色一处人间龙王庙供你当值,值期满了后,我们便能上书玉帝赐你封号,冠之敖姓,位列仙班了。”
李鲤知道这是好事,当即表示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