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僧谈之无极 完结+番外 (WingYing)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WingYing
- 入库:04.10
“元熹三十一年,是季容执政以来,最好的一年……”
——时间如白驹过隙,距齐王带回少年,已经过去了三载。
元熹三十一年,可说是季容掌国以来,最为顺遂的一年。这年下来,举国并未发生任何严重的天灾人祸,今年雨量丰沛,粮食丰收,是鲜有的国泰民安。
六月,齐国举行大祭。
祭天乃举国之大事,历代王中,便属季容最为重视。祭祀前半月,季容便日日茹素,到了大祭当天,齐王脱下华服,身上只着一件白色祭服,于烈日之下,捧着雉尾一步步踩着石阶,登上鹿台。之后,季容亲手杀一牛,将血放尽,然后向东跪拜,默念祝祷之词。
季容向天所求,无非八个字:天下大治,物阜民安。年年如此。
祭祀大典繁复冗长,若照过往来看,必要折腾上一整天,可今年太子和弼已年满十二,可代王父主持典礼,故此,比起往年,算是轻松不少。
齐王季容贵为一国之君,却十分克己慎微,在位三十年来,从不做一件出格之事。此外,季容不好美人,为君至今,后宫里只王后一人,和两个分别来自晋国和楚国的侧夫人。王后是已故太后的亲侄女,和季容乃是少年夫妻,伉俪情深。然而,季容子息十分凋零,今膝下不过一个王后所出的太子和弼,好在太子和弼聪慧听话,素不曾令王父失望过。
因先王辛夷宠幸繇奴,挥霍国库,以至于国库虚空。故此,季容素来节俭,不喜排场,传说齐王身上的锦袍,穿十年而不换,宫中用度亦是历代诸王中最少的。一年里最为铺张的时候,也仅是在祭祀之后,于金麟殿宴请各方诸侯重臣。
金麟殿是整个齐宫中,最为华美的宫殿,但凡国宴或是其他大典,皆在此处设宴。有传,金麟殿是由春君苏阖于千年前所打造,殿里的一砖一瓦尽由玉石堆砌,墙上雕刻的百兽栩栩如生,绮丽之至,便是当今最手巧的工匠,也难以复制。
王座上,齐王季容头戴冠冕,身着缂丝玄色帝袍,极是隆重。齐王身材高而清癯,气质清涟,乍看之下,不似万民之君,倒更像清雅之士。今儿宴上,他与众诸侯公子推杯换盏,难得神采奕奕,不若平日拘谨,看着仿佛年少了十几岁。闵后坐在季容下首处,她端庄素雅,沉静秀美,时而与太子和弼说话,时而含笑看着王上。
“王上,”内侍走到齐王身边,“吉时将近,可要现在开场?”
季容面上微带醺意,却仍是清醒的。他微一颔首:“传罢。”
按照惯例,祭祀后的夜宴,必要献上祭舞。传说,千年前的中州魍魉横行,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后九天上的春神下凡,化作少年苏阖,手持太一刀,驱逐这片神州大地上的妖魔鬼怪,大败鹄昊,建立齐国,建都临缁。这个祭舞演绎的正是春君苏阖杀妖魔、救万民的神话,亦是祭祀中重中之重的一环。
司仪宣舞者入殿,紧跟着,便听见一阵齐整的脚步声。宴上众人就见,一队人马整齐划一地步入大殿之中,他们并非乐府的舞者,而是齐王季容麾下的少年兵——龙霆军。古时,祭舞都由齐国的贵族所献,因祭舞中多挥刀弄剑,非是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所善,后来便渐渐由这帮少年亲兵所演绎。便看他们身着几十斤的玄甲,脸上都戴着白面,个个身姿挺拔俊伟,鱼贯走至台上时,殿中的喧哗亦缓缓静止下来,四周静可闻针落。
这场祭舞并不需其他乐器,只一乐鼓即可。
乐人击鼓一声。他们便大喝一声。再击。再喝。一声高过一声。接着,鼓声如雨点般密集,舞台便化作了千古年前的神州,穿着白衣的舞者出现在台上,他们都戴着代面,一脸苦相,曳地的长袖掩眼,发出哀凄的呜呼声。千年前,神州大地上,魑魅魍魉横行,万千百姓活在水生火热之中。而后,身披玄甲的武士亮剑,正邪乱战,中州陷入混乱之中。戴着青铜鬼面的鹄昊现身,诛杀武士,鼓声如雷,恍如电闪雷鸣,就在玄甲武士一个个倒下之际,一道矫健如风的身影飞跃而出,石破天惊。
他脸上戴着白玉制的假面,缀着华丽的雉羽,手中擎着一柄寒刃,其身昂藏七尺,霞明玉映,光耀夺目,此等风华,唯是春君苏阖。他出现时,天地静止,之后,鼓声又起,由轻转重,由缓转疾,莹白的假面后,双眼明亮如炬,手中神器直指敌人:“——杀!”这一声厉喝,似能震天动地。
自古来,饰演春君者,必是龙霆军中的佼佼者。对这帮少年来说,如能扮演春君,乃无上之荣誉。况且,演绎春君者,宴后必得王上赏赐,之后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因此,每年遴选春君,竞争都十分激烈,不仅要通过层层比试,其相貌、文采等等,无一不在考核之列,所以,台上的春君苏阖,俨可说是龙霆军中第一人。
“这个春君不错,”齐王在位三十年有余,对祭舞早不觉新鲜,可今年的春君却极不一般,他对赵黔道,“比之卿当年又如何?”赵将军亦是龙霆军出身,自年少时便侍奉天子左右,他抱了抱拳,如实道:“黔远不及他。”季容笑了笑:“是将军过谦了。”话是如此,国君的双眼,却不曾从台上的春君移开过。
苏阖为九天上的春神下凡,集万军之力和世间之美,如要演得神似,质弱一分不可,粗野一分亦不可。台上的那少年宛若春神托身,静时如无物,动时似游龙,收放自如,手里的刀凌厉肃杀,一套舞下来,可说是荡气回肠,美得惊心动魄。
祭舞慢慢到了高潮的部分,鼓声若惊雷阵阵,春君和鹄昊决战于神州,最后一幕,鹄昊手中剑刃一刺,春君本该闪避而过,然此剑稍有偏差,挑断了春君代面上的系绳。两人同是一怔,春君反应极快,一个旋身,披风如飞絮展扬,代面落地之际,刀身亦同时间穿过鹄昊腋下。座上的观者,包括齐王在内,就见那油亮如墨的长发倾泻而下,“春君”露出真容,竟是一形貌妍丽的少年。
鼓声一止,他便放下刀刃,速速跪地,向齐王拱拳下拜,声音洪亮道:“无极有失,请王上降罪!”
第四章
祭舞为大祭中最重要的环节,自是不能出一星半点的差错。无极一请罪,另一扮演鹄昊的少年亦到他身边一跪,摘下青铜面,同是一个面目俊朗的好儿郎。他拱拳道:“禀王上,此实非一人之过,樊通亦有失,请王上降罪。”跟着,台上的龙霆军皆放下刀剑,齐齐向国君下跪请罪。
季容缓缓看向闵后,闵后算不上一个极美的女子,可她婉约大方,无论是处事或仪态,都尽显国母之威仪。最重要的是,她深明国君的心思。
便看闵后温婉一笑:“虽不及十全十美,然春神毕竟非我等凡人所能匹及,何来完善尽美之说,如此也算够精妙绝伦了。”闵后一出言,下方一个老臣亦跟着附和:“王后所言极是,此外,祭舞实为后人所编纂,力图还原春君之风华,今最后那一剑,俨可说是画龙点睛之笔,再说,罪不责众,请王上开恩。”
季容本就不欲罪责任何一人,这下有了闵后和臣子给的台阶,便道:“王后和张卿所言,寡人深以为然,诸位就起罢。”
“谢王上!”少年们的声音响如洪钟,仿佛能震入心扉。季容暗中看了一眼座上的众诸侯,他们面上虽不如何,可眼里都无一丝喜意,必是震慑于齐王的麾下,竟有如此多的少年将才。
季容对此很是满意。
少年们齐刷刷地起来,鱼贯出场。樊通站起时,无极仍跪在地上,动也不动,双拳攥得死紧,手背上的青筋突出。樊通将手放在他的肩头上,无极便“唰”地一声起来,退出金麟殿时,在强烈的不甘之下,斗胆回头往王座上瞧去,却冷不丁地对上那一双眸子——王上在看着他!从远处遥望,齐王的眼睛似琉璃一样,仿佛能瞧到人的心底里去。
“无极,走。”又一声催促。无极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到殿门外头,王上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了。
宴散,齐王的宫殿里。内侍为王上换下礼服,宽大的漆金鹤屏后,隐隐映出几道人影,那消瘦而高的,便是季容。
“卿可有瞧见楚国公子脸上的神情?”季容今夜饮了不少酒,话也比平时的多,“——就差是在寡人的跟前咬牙切齿了。”
今夜齐国于金麟殿大宴各国诸侯公子,那些人大多以为齐国势弱,其中尤以楚国诸侯最是趾高气扬,饶是在国君面前,都一副傲慢无力的模样。今页众诸侯不仅见识到了齐国的财力,又亲眼看到了齐王身边能者众多,这才短短几十年,齐国就脱胎换骨,如何能不令他们咬牙暗恨?
赵黔站在外头,神色恭谨地应说:“王上圣明,这下,他们想是会安分些了罢。”
“非也。”季容由屏风后走出,他身上穿着缎白色常服,看起来更是朴素淡雅,只看他神色间略带愁容,“这些狼豺虎豹,又怎会甘心落于人后,怕是会趁我齐国强大之前举事。”季容坐在席上,内侍端着盆子进来,赵黔便说一声:“我来。”他拿着水盆到季容脚边跪下,服侍他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