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僧谈之无极 完结+番外 (WingYing)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WingYing
- 入库:04.10
是、是……子闾脑袋直点,之后拽着少年出去,推了他道:“还不快去叫你母亲弟弟来见王上!”
少年一身血污,却不见亲父关心一字半句。他用染血的袖子擦脸,又看了眼屋子那头,这方离去。
因有尊客临门,子闾命人宰羊杀牛,摆宴盛待吾王。子闾夫人前来拜见齐王,这妇人十分貌美年轻,看起来不比少年大多少,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想是不日前刚添的子。宴上,齐王说及子闾之子如何杀虎救驾,一说少年,子闾就只迎合而不多言。酒过三巡,子闾自然出言挽留齐王:“王上,今时辰已晚,若王上不弃,求在子闾之寒舍将歇一夜。”
今儿这般耽搁,天色已经暗下,夜里赶路恐不利安全,齐王亦不推辞,欣然留宿于子闾家中。
是夜,赵黔和齐王同在屋中,他说道:“末将看这子闾,并无大才。”
齐王缓缓颔首,他之所以和少年来到县长家中,是以为有其父必有其子,然一日下来,却未见这子闾有什么过人之处。先王辛夷暴戾无道,使得朝中能人多投奔其他诸侯,齐王求贤若渴,原当那子闾能教出这么个儿子,必是一名隐士,看来并非如此。
齐王看着油灯,几只飞蛾围着一点微弱星火,温雅面容于光下更显朦胧。赵黔唤:“王上。”齐王长叹一声:“先歇罢。”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齐王等人便要启程。
子闾携妻子奴才数十人恭送齐王,季容命人取宝盒来,赏给子闾夫妻,二人喜不自胜。齐王看了眼下方人头,陡地想起问:“何不见你长子在?”说来,昨儿宴上,也不见子闾长子在座,不免觉得怪哉。
子闾未想国君惦记着其子,支支吾吾起来:“他……”子闾夫人却先应说,儿子一早便从父命去办事,这才无缘来见王上。
季容不疑有他,只命人拿十两黄金来,说是特赏赐予子闾之子。之后,齐王便乘车辇,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
队伍方出梁庸,走了一炷香不足,忽闻末后传来动静。齐王原是闭门养神,赵将军忽而骑马到王的车辇旁,道:“禀王上,那子闾之子正由后头追来,可要命人停下?”
季容闻言一怔,当下便道:“快停下。”
齐王走出车辇,这就见一个布衣少年被押至眼前。便看他还穿着昨日的那一身,打着赤足,虽是满脸脏污,一双眸子却仍是炯炯,如蒙尘之珠玉。他一见齐王,目中光芒更甚,立马折膝而跪。赵将军下马,斥道:“竖子,你可知惊扰王的圣驾,要以何罪论处!”
齐王却一摆手,赵黔也只好隐忍不发。季容走至少年眼前,语气却极是和缓:“你追赶圣驾,是为何故?”
少年听那声音亲和如柔风,不由暗暗揪了揪掌心,嘶哑说:“草民非是故意惊扰圣驾,乃是因知王上启程,不及来送,方斗胆……”齐王就近打量了他一番,瞧见他身上有伤,便命他起来,并对旁人道:“去传大夫。”
随行的大夫过来替少年诊伤,片刻后,就回来禀报王上:“除去肩上的伤口已经化脓之外,其他无大不妥。”季容猜到当中必有隐情,听到此,就命人将少年带到眼前。
少年此时已拾掇了一番,齐王就看,那模样昳丽的少年一步步走近,在几步远处停下。齐王免去了他的礼,问:“你母亲说你出门办事,今却这副模样出现在寡人面前,你只管如实告诉寡人此为何故?”
少年看着齐王,双眼如淬炼过的金子一般明亮,只听那声音朗朗道:“草民接下来所言,非是有意诬陷继母,草民可发毒誓,所说句句属实——”
原来,这小小的县长家中,竟还有这么一桩公案——少年母亲病亡,不日子闾便纳续弦。这继母待原配子女极是苛刻,说是虐待亦不为过,平日有剩菜冷羹尚是好的,大多时候以糠为粮。子闾宠爱貌美的新夫人,对此事亦睁只眼闭只眼,尤当继母生了儿子之后,对原先的子女更是冷待,素日里,都将少年当作苦力使唤。
齐王等人听闻无不诧异,身边随行的清客道:“不如命人去叫子闾夫妇来此,详问一二,再做定夺。”
不多时,就有人将子闾夫妻带到齐王跟前来。
这夫妻二人不知哪里冒犯了王上,直到看到齐王后头站着的少年,方知为何。子闾已是慌了手脚,他夫人却是个厉害的,狡辩道:“王上,民妇确实严苛了些,可父母管教子女,实为天经地义之事,王上以仁孝治天下,必知父母难做,万不可听信小儿胡言!”
齐王季容以孝闻名,因太后对他有救助之恩,故十分重视孝义。他看向少年,问:“你有何话说来?”
少年沉默地站起来,卷起裤脚,便见他脚腕一圈印子,深可见骨,已是溃烂,想是常年被人用锁链缚绑着。
他红着眼道:“王上问草民,今晨何故不出现,不如问问草民的继母,是谁将草民锁在狗笼中一日一夜!”
众人哗然。子闾夫人脸色唰地一白:“你、你胡说……”
“草民若是胡说,此伤又如何作假。”少年咬牙道,“昨儿母亲将草民锁在笼中,是怕王上赏识草民,担心草民终有一日会回头报复,便将草民锁于笼中,若不是草民破笼逃出,也不会大胆惊扰圣驾,实在是因为……草民,别无他法。” 就看少年两肩微颤,双手紧攥成拳……
“——岂有此理!”齐王厉声叱喝。
素知齐王季容端善仁德,鲜有大怒之时,然少年身上的经历,却让季容想到当年繇奴对他的百般残害折磨,顿时震怒难当。他指着子闾夫人:“好一个毒妇,为母却如此不仁!来人,将这毒妇拿下,处以刖刑!”
刖刑乃是对罪妇的刑罚,将受刑者两脚砍去,任其生死。子闾看夫人被拖走,吓得急忙求饶:“王上,是子闾的夫人无德,可确无恶意,请王上网开一面!”
齐王却冷冷道:“虎毒尚不食子,你身为一方长官,却纵容新妻虐待亲子,更何况是寡人的万千百姓子民。”子闾哪想这一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实在是欲哭无泪。就在此时,少年在齐王跟前拜下道:“请王上听草民一言。”
齐王问:“你是要为你继母求情?”少年看了眼生父,只拱手道,“草民实是为草民刚出生的弟弟求情。虽继母苛待草民,弟弟却与草民无怨无仇,今若继母死去,无人喂奶,草民的弟弟恐活活饿死。如今,想必她已然知错,便求……王上收回成命。”
季容未曾想到,这少年居然有如此胸怀,实为义人。他不禁过来,亲自弯腰将少年扶起,并命人放了子闾夫人。夫妻二人跪地而哭,发誓再不敢怠慢原配儿女,这桩公案也就到此了结。
齐王满以为少年是可造之才,欲要带他回齐宫。少年好是激动,连规矩都忘了,猛地抓住齐王的袖子,问:“……真的?”
季容见他流露出少年天性,不由大笑:“寡人从不曾诳语。”少年大喜之余,脸上又流露出一丝犹豫,“草民还有一同母妹妹在家中,可否让草民回去同她道别?”
齐王遂叫人骑马送少年,并令他带了不少东西回去,安顿好了亲人,方又回来。这一来一去,又耗了大半天,一行人方又继续赶路。
因少年有伤在身,齐王特许他同坐一辇。
路上,齐王便问少年:“你可取了名?”
少年摇了摇首,说:“只有生母取的小名,原说等到大一些,再让父亲起一个。”说到这儿,他垂了垂眸。
齐王幼时也为王父冷待,心里不禁对少年生出一丝怜意。他遥望天际,缓声吟道:“有道是,山海去无极——”他说,“那你就做寡人的无极罢。”
元熹二十八年,齐王季容经梁庸,带回一少年,取名无极。少年无极才思敏捷,且长巨皎美,英姿勃发,为当世少杰也。齐王麾下有一少年军唤龙霆军,无极随众少年编入此军,效力于齐王。
回齐宫之后,齐王季容政事繁忙,少年无极虽有异才,然齐王身边能者众多,故此,齐王亦渐渐将无极遗忘,两人再见,已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
第三章
“山海去无极……”僧人缓声吟道,“看样子,齐王心中,怀的是天下啊。”
金麟殿幽火长明,夜夜如此,就像是在指引着地上的孤魂,以求故人来见。
灯火下,尊位上的那个男人面庞冷然,身后的蟠龙狰狞地张牙舞爪,他却巍然不动,任是何方邪魔,皆无敢近身。
“齐王季容胸怀天下,秉性仁德,勤政爱民,即便是生在乱世,也有望成为中兴之主。”言至此,郑国侯无极蓦地一笑,他本生得一张当世少有的俊美之貌,此下展颜,却平添一丝殊艳。他沉沉道:“——只可惜,他遇上的,是寡人。”
众人皆晓,齐王失国,并非国君无能,乃是因为天下大势所趋,分裂在所难免。然而,依郑侯所言,齐国之灭,非是时运不济,亦和他人无关。
季容之亡,皆因无极一人尔。
僧人抿唇而笑:“郑侯确不愧为中州霸主,确实自负过人。”
郑侯的脸上并未流露出半分不豫,他坐在这天下最尊贵的一张椅子上,在一片幽蓝的明火之中,仿佛要和背后黑色的长影融作一处。漆黑如夜的双眸目视着前头,却好似看着很远的地方,短暂的寂静之后,低沉而悠远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