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叹了口气,说:“走吧,我们出去,那两个人还在等我一起进老爷房间。”
新郎却牵起他的手,“不,跟我来,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
安息被新郎牵着,一前一后走到书房。他很奇怪到这里来干嘛,刚想发问,手上寒凉的触感就消失了。
安息:这家伙怎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安息看着书房里呆呆坐着的一大一小两个纸人,走上前去。当他绕到书桌前,他发现,纸人面前的东西变了。
小纸人面前什么都没有,大纸人面前多了一台打字机。
整个家里只有安息住的房间里出现过这种现代化的、西式的东西,比如说留声机和钢笔,种种迹象都在暗示,新郎就是大少爷无误。
安息抽出打字机上的纸,发现那是一封家书。
父母亲大人膝下:
近来家内清吉否?念念。连接小弟来函,人事俱好、祈勿垂虑。北方战事及学界之举动,诸已见报,当知原委。现每日有□□演讲,有救国日刊,各举动积极进行,但取不越轨范以外,以稳健二字为宗旨。国家至此地步,神人交怨,有强权,无公理,全国瞢然如梦,或则敢怒而不敢言。今年不幸,有国家大事,责任所在,势有难逃,不得已也。男在此为国作事,非谓有男国即不亡,乃国家育养学生,岁糜巨万,一旦有事,学生尚不出力,更待谁人?忠孝二途,本非相悖,尽忠即所以尽孝也。
男之思想,在今日本未大定,欲往法兰西猎取学术,既入异邦,更不敢有所自恃,有所论列。主要意旨,唯在求实学以谋自立,虔心考查以求了解彼邦社会真相暨解决诸道,而思所以应用之于吾民族间者。
寒假正在阴历年,男未在家度岁已六七年,时常思想团年乐趣,下年必设法回家,即请假在家多住数日亦不惜也。区区苦衷,务祈鉴宥,不胜惶恐之至!肃此敬请福安。
男瑞琛叩
五月十七日下午
安息凭借他基本已经还给高中语文老师的文言文知识,努力解读出家书中的内容。在外读书的新郎对父母告知了自己救国存亡的抱负,还说想去法兰西留学。这是个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有志青年啊,怎么会变成怨鬼?
安息注意到家书底部的落款,又抬头看了看新郎的纸人,像是被诱惑了似的,他凑近轻轻的喊:“瑞琛?”
不一会儿,新郎的脸浮现在纸人面上,依旧阴郁苍白,依旧温文尔雅。
他又喊了一声:“瑞琛。”
“嗯。”新郎温声答应。
安息晃了晃手上的家书,问:“你最后去留学了吗?”
新郎摇摇头。
安息可以明显感受到,进入这个房间后,新郎的兴致不高。
于是他又问:“为什么?因为你去世了?”
新郎点头。
“你成哑巴了吗?”安息失笑,“那好,下面我问问题,你就用点头摇头来回答。第一问,这封家书和你的死因有关?”
新郎点头。
“你当时在外上学上的好好的,为什么回来?为了结婚?”安息隐约感觉,从家书到婚礼之间,还发生了很多事。
新郎摇头。
“不是为了结婚啊……”他咬着下唇思考,“那为什么结阴亲?冥婚是为了复活你吗?”安息的想法有些跑偏。
新郎继续摇头。
安息晕了,那冥婚是为了什么?给玩家一个合法身份吗?新郎身上线索太多,他理不出头绪。
顺了顺思路,安息又问:“陈府连续死人的诅咒和你有关吗?”
这一次,新郎迟疑了一下,点头。
安息:妈耶!这家伙不是个好鬼!
为了确认,他又问了一句:“你是……第几个死的?”
新郎抬头,缓慢而郑重地比了一个“一”。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家书部分改编自闻一多的《致父母亲(一九一九年五月十七日)》
第11章 冥婚(11)
安息沉默了,他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帮了自己无数次的男人,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你在这儿啊,找你好久了。”常冠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安息回头,看到常冠站在门口,不知何时跟来的一圈纸人从门后探出脑袋,窥视书房中的动静。两方配合起来,让常冠看上去像个被千军万马簇拥的将军。
安息站着不动,向下瞥了一眼,新郎的脸从纸人身上隐去了。
他这才将手上的那封家书扬给常冠看,“新线索,快来。”
……
三人对着家书研究了半天,都表示不明觉厉。
“只是游戏背景设定而已吧。”常冠最后得出结论。
贾羽彤白了他一眼,“你之前玩的两场游戏白过了?新郎身上秘密藏得深,很明显是通关重要角色,你想忽略他?”
如果是刚认识两人的安息,他会兴致勃勃听他们斗嘴,但现在,安息真的听够了。他一拍桌子站起身,说:“既然现在新郎的问题还一团浆糊,那就回到我们手里最清晰的线索上去。别忘了我们在这间书房里还拿到了什么。”
他左右转头各看了队友一眼,语调严肃,像老师考前划重点,“邻有丧,舂不相;里有殡,不巷歌。这句话我们已经解开了一半,另一半,不如就今天晚上……”
贾羽彤的脸色变得苍白,她还没忘之前差点被吊死鬼拖走舂死的经历,恐惧使她没能立刻赞同安息的提议。
安息注意到了这一点,又说:“我觉得今晚我们可以这样,大家都到我房里来等着,守株待鬼,怎么样?”
贾羽彤这才无言的点头。
……
当晚,三人神采奕奕等着吊死鬼出现。因为体会过吊死鬼的战斗力,这次他们都拿了武器防身。安息从厨房抄了把菜刀,军人甚至把舂米的木棒拿来了,直接没收了吊死鬼的作案工具。
很快外面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没有了拖曳的声音,那脚步声轻得如同蜻蜓触碰水面,惊不起一丝涟漪。
可为什么安息等人能够注意到呢?
他们听见了哀怨而诡异的歌声。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安息听出来了,这首歌和吊死鬼舂米时候唱的是一个调。
她拖着长音,声线嘶哑凄厉:“打一锤来哼一声,哼声白米好翻身。今天为甚要舂米?晚上要有客人来。什么客人来?请你猜一猜,请你猜一猜……”
常冠和贾羽彤都在歌声中止不住的瑟瑟发抖,那声音好似催命的符咒,直往耳朵里钻。
晚上有客人来?什么客人来?猜个鬼啊,他们就是婚礼的宾客!
歌声越飘越近,最终在安息房门口停住了。
众人:mmp。
安息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分作两边,抄起家伙轻手轻脚靠近房门。他们之前制定了简短的计划,等吊死鬼撞进来,他们就赶快夺门的夺门,跳窗的跳窗,在最短的时间内逃离这间屋子。然后,把吊死鬼锁里面。
关门杀大法好!
感谢小少爷的死,给安息提供了极佳的灵感。
就在三人严阵以待的时候,门外彻底没了声息,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安息:???来呀长脖子妹妹,哥哥们陪你玩捉迷藏。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阵阴风吹过,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没有凶暴扑来的吊死鬼,安息只看到外面的走廊完全变了一个样。
房门外,是和此处一模一样的房间。一样的红烛台,一样的红鸾帐,一样的大红囍字贴满窗。
却完全不似安息所在的房间这样华美隆重。
墙壁上、箱笼上、床架上,密密麻麻全是血红的手印,衬着喜庆的背景,看上去恐怖又癫狂,让人浑身的血都冷了。
而就在床头,一根空荡荡的上吊绳挂在那里,随风轻轻摆荡。
贾羽彤被这景象吓得腿一软,差点摔坐在地上。安息正欲伸手去拉,就看到一个鲜红的手印瞬间拍在贾羽彤小腿上,安息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啪的一声响。随后,更多的手印从门口蔓延进来,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小鬼向他们爬来。
“啊——”
伴随着贾羽彤的尖叫,三人连连后退。但手印出现的速度实在太快,没过几秒就占据了半个房间,安息等人被逼退到床前。
安息急得满脑门都是汗,他们距离真相只有几步了,就快就要通关游戏回到现实了,不能再这里倒下!
然而,手印却不再前进了。
安息紧绷着神经,两眼探照灯似的四下搜查,生怕错过其他异动。可他没想到的是,异动来自他的身后。
又是一声惨叫。
安息急忙回身,就看见贾羽彤的一条腿上手印遍布,还在一点点的向上延展,已经过了腰线,即将触及她的胸膛。
贾羽彤嘶叫着,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似乎在承受极端的痛苦,目眦尽裂。她的头顶,一道上吊绳晃晃悠悠垂下来,套住了她细长的脖子,如同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
安息和常冠两人几乎同时冲过去,想把她从绳子上解下来,可惜,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