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有应得,蒙冤昭雪。邢天师心知肚明,这才是公众喜闻乐见的故事,协会上面也喜欢。
但是,这事若按谋杀走,牵涉的人和事就多了。幕后凶手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追究起来耗时耗力不讨好,万一失手,自己还要被打上办事不力的标签。眼前放着一条捷径,邢社畜压根就不想去走那条荆棘小路。
最后,邢天师强调了一下自己的立场:“那降头师本来就罪该万死,哪怕没被反噬,也逃不过天师协会的追捕。”
言下之意,为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正名,您也是多此一举,大可不必。
谢无宴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按平时的性子,祝泉泽估摸着他早该兴趣缺缺地回家了,坐棺材上打坐撸猫才是正经事。但此时,谢无宴却不依不饶地问道:“那观众席里的受害者呢,你又是怎么看的?”
事发当时,台下观众人头攒动,各路妖魔鬼怪都有,偏偏最后被婴灵害死的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年轻男性,工作是在网上做玄学电商,所以在黑市里也有一些物品交易。那个男人二十五岁左右,看生前照片长得人模狗样,白白净净,基本就是祝泉泽那一挂。
明明和祝老板没有半点关系,却让谢无宴感到了隐隐不安。
“我调查过那死者背景。”邢天师这会儿又理直气壮起来,背挺直了,下巴也抬高了,“你说为什么那婴灵不害别人唯独害他,还真是有原因的。受害者生前有个女朋友意外怀孕了,女孩的意思是留下小孩,奉子成婚。谁知这人是个渣男,不想负责任,好说歹说给了姑娘一笔钱,硬是把那小孩给打掉了。小孩死后,没准就就化在那炼尸池里呢!”
谢无宴之前的确不知道受害者背后还有这段恩怨,一时沉默。半晌,他看似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不知邢天师在地府是否有契约阴差?”
所谓契约阴差,就是与天师明文契约了的阴差,他们听从天师随便差遣,方便办案。正规天师在地府都有登记,等天师案子办多了,品级高了,自然有阴差主动找上门来,以求更快地积攒功德。
邢天师一时有点摸不准对方的意思,但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若说没有吧,堂堂正四品天师多掉价,在气势上就输人一筹。
谢天师懒洋洋地:“召出来吧。”
“啊?”邢天师摸了摸脑壳,敷衍道,“无事传唤阴差,不合适吧。”
谢无宴挑眉,语气半是不屑,半是挑衅,又看了一眼那符咒上画着的眼睛:“你之前不是说,这种事情闻所未闻?”
邢天师听得恼火,忍不住腹诽:这个人竟然还妄想操控别人的契约阴差?!眼下没有鬼祟,阴差莫名被传召,估计脾气大得很。别说听一个陌生人话了,恐怕气起来连主人都没好脸色。
邢天师乐得见谢无宴吃瘪,于是故作大方地传符,召出了自己的阴差,还特意选了他所有契约阴差里脾气最差,最难驾驭的那个。
符咒上黑气一闪,房间里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度。召来的阴差乌冠冷面,眼睛狭长而微微下垂,一脸凶相。他腰间佩刀,从木牌上的官职来看,算得上是阴差里的小领导了。
阴差环顾四周,顿时向传召者投去了疑惑的神情。邢天师还没开口,只见谢无宴食指拇指环扣于唇边,轻声吹了一声哨。
那阴差顿时收敛了脸上不耐的神色,毕恭毕敬地对谢无宴一鞠躬,然后拿起桌上降头师的作废鬼牌,狠狠地抽在了邢天师脸上。
邢天师:“......”
子桢:“......”
祝泉泽:“......”
谢无宴满意地对着阴差摆摆手,那阴差又是对人一鞠躬,“嘭”的一声消失了。从头到尾,两人都没说过一句话,完全眼神交流。
邢天师憋着一肚子火。最后,他黑着脸说既然如此,那调查报告先不急着上交了,等抓到婴灵审问过之后,再来追究背后凶手是谁。
谢无宴皮笑肉不笑地一勾嘴角,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
等邢天师和子桢走了,祝泉泽用胳膊肘戳了戳谢无宴,挤眉弄眼地小声说道:“谢天师,你怎么这么厉害?”
祝老板夸得真诚,眉眼弯弯,一对眸子亮晶晶的。
谢无宴在六界横着走惯了,什么奉承好话没听过,偏偏就觉得哪句话都没这声软黏黏的“厉害”来的舒坦。他一脸嘚瑟地“嗯哼”一声,额头上白底黑字地写着——继续夸我,不要停。
祝泉泽:“......”
“不过,如果要说幕后凶手,我觉得多半与那个抱朴刘天师有关。”祝泉泽说道,“第一局是刘天师赢了,场下的人没有发难。第二局,降头师赢了,一比一打平。第三局,意外恰好发生在了刘天师快输的时候。总不可能这么巧吧?”
谢无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其实,他的重点全在那个外貌形似祝泉泽的受害人身上,对擂台本身兴趣不大。
他只想找到那个婴灵,问其杀人动机。
祝泉泽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但我觉得刘天师那人挺正派。他若认识这种能以哨声驭鬼的鬼修大能,哪还用得着这么费劲打擂台?所以,我更倾向于这是业海后台的暗箱操控,他们想继续给刘天师造势,却不小心用力过猛,意外翻车。”
祝泉泽一歪脑袋:“不过,我也在怀疑朱老板。他当年和刘天师一样,是被业海捧着上位的,最后也是败于一位降头师之手,被打成重伤,不治身亡。所以,他完全有作案动机——比如,不愿意见刘天师重蹈自己覆辙?”
谢无宴想了想,又摇摇头:“朱老板自己肉身都驾驭不了,一脸死相,不可能驾驭一只属于别人的鬼。”
说着他又补充一句:“再说,他真有这能耐,也不至于在台上被人重伤了。”
祝泉泽呆呆地“哦”了一声,似乎觉得谢无宴说的在理。
......
只要捉到婴灵,一切就能真相大白,但搜捕婴灵的工作似乎并不顺利。这婴灵本就怨气极强,当晚在擂台上又一口气连夺两命,已成厉鬼。偏偏这厉鬼乖得要命,没有暴露自己的半点行踪。
不过,据子桢说,那天晚上婴灵刚逃出去就有人在业海门口及时点了一炷“寻踪香”。当时,香上爆出一簇绿色火光,是往鹤鸣山北面飘去的。
鹤鸣山北有一块聚阴之地——过了九皋镇,未到云鹤泽——有一片乱坟。若说那是个乱葬岗,倒也称不上。毕竟那地方如今看似破败荒芜,当年都是好生敛葬的大家大户。
那边的坟建墓时间久远,可以追溯到民国甚至清朝。有的石碑已经倒塌破碎,有的刻字已经模糊不清,小山包似的坟头一座一座,此起彼伏。
现在有了公墓,就没什么新人葬在那里了。
祝泉泽和谢无宴说,小时候自己贪玩,迷路时就进过那块坟区。他说坟包下有不少洞,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还钻进去玩过。后来才知道那些都是盗墓贼打的盗洞。这么多年下来,那个地方估计也早就被人给盗空了。
而如今,那片区域再次热闹了起来。子桢唤来一些鹤鸣山弟子,在那边布了好几张无形的“绊鬼绳”,如果有见过血的鬼碰巧踩线,就会被绳子“绊倒”,摔进符咒陷阱。
其实,子桢差点就成功了——
绊鬼绳被触发,但这鬼能耐不小,等子桢赶到的时候,竟然已经挣脱陷阱又躲了起来。这回,它变得更加谨慎,打那之后再也没有碰过绊鬼绳。
不过这让子桢确认了一件事,就是坟区那里的确有厉鬼。天师协会下了悬赏,要是哪位天师捉到这只婴灵,打赏五万元人民币。
悬赏令一下,所有人都积极了起来。更有别派天师为了这五万元从大老远赶来,一群人都快把坟区给踏平了,和过年似的。
祝泉泽对那五万块钱很是动心,奈何谢大佬嫌凑这个热闹掉价。他说既然有这么多人在抓,总能抓到的,等抓到了他去审问就行。
又过了两天,婴灵还是毫无动静,但朱老板却再次登门造访。
他说大补阳元丹效果非常好,自己看起来气色已经好多了,所以想再买两贴。同时,作为报答,他愿意提供一个价值五万的线索。
毕竟,阳间的人看不见,地府的鬼差看不见,只有他和那婴灵一样,都是行走在阳间的鬼。
他们之间有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感应。
朱老板微微一欠身,和祝泉泽说道:“我知道那婴灵在哪。你想知道吗?”
第32章 朱老板
祝泉泽心中一阵紧张,这话怎么听着不大对劲呢?要不是朱老板说话时眉眼间感激之情洋溢, 祝泉泽差点当场在人脑门上标一条“不是好人”。
“我当然想知道了, ”祝泉泽和颜悦色地答道,“只是我区区一介普通人, 知道了地点也没用。”说着他瞥了谢无宴一眼:“最后还是得上报专业天师的。”
言下之意, 反正我不可能一个人去,您爱说不说。
谁知那朱老板对此丝毫不在意, 似乎真的只是想帮忙:“你知道坟区那儿有座坍塌的木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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