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没有凭白无故的鬼附身,鬼附身是需要“媒介”的,或者,某种意义上的邀请。
“奇怪的人?”阿姨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我们小萌不和陌生人说话的。至于捡东西......以前小萌很喜欢捡地上的小石头,或者蜗牛壳什么的。但我们看到都让人丢掉,不会带回家里。”
子桢为了帮助家属更好地回忆,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一个星期前,小萌每天大概都做些什么呢?”
一岁半的女娃娃日常生活简单得要命,基本就是吃饭睡觉玩玩具,下午再由阿姨带着出去遛弯。不过,最近陈小萌刚学会跑步,经常去村里的空地上练习。阿姨拿床单做了条绳子绑住了她的腰,陈小萌的活动范围也不远。
小孩生活起居都有成年人监管,是好事。但阿姨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任何异常的事。邢天师扫了一眼陈小萌的玩具,也没发现问题。
“咦?”子桢突然留意到了陈小萌胸前的翡翠长命锁,“这上面怎么有一道裂痕?”
“裂痕?”阿姨和外婆顿时凑了过来。
只见长命锁色泽深翠,正中偏右有一条裂纹,正好在“长生”两个字中间划开一道。
外婆皱起眉头:“这是摔了?”
据阿姨说,长命锁是从来不拿下的,应该是陈小萌在练习跑步时摔的——她经常跑着跑着就脸朝下趴了。
子桢伸出手:“让我看看这锁。”
正当子桢刚碰上陈小萌胸前的那条翡翠,长命锁就突然紧缩,勒住了小孩的喉咙,眼看着陈小萌一张小脸憋得紫红,眼睛翻白,外婆吓得一把推开了子桢。
心有余悸的二老还是将天师们请去客厅,卧室里就留下阿姨照顾陈小萌。等天师们走出房间,小女孩这才安静了下来。
邢天师发表了总结意见:“这锁有问题。那婴灵恐怕就是在小萌摔倒的时候,从那缝里钻进去的。”
外婆急了:“那能强行把锁摘下来么?”
子桢摇摇头:“您刚也见了,不让碰的。一碰就要勒死小萌。”
外婆不理解,觉得自己交了钱,天师就必须完成自己的请求。她语气顿时就冲了起来:“既然都知道那长命锁里有鬼,怎么不能将邪祟直接赶出来?你们不是天师吗?”
邢天师面露难色,说这鬼现在与小孩的三魂七魄缠在一起,难舍难分,若是强行进攻,难免会伤到孩子。才一岁半的小孩,千万不能伤了魂魄。
邢天师道:“还是得先想办法让它们两分开。”
但这又谈何容易。
婴灵好不容易附上一个肉身,如果夺魄成功,就能获得一个它心心念念的“童年”,怎么可能主动离开。眼看着刚才长命锁那架势,它就是要和原主不死不休。
几位天师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见大家都没什么主意,一直存在感极低的谢无宴终于开口了:“把五雷咒结煞进一个普通物件,挂小女孩脖子上。婴灵若想夺得肉身,必须爬过脖子,缠住大脑。但在那之前,它若是触碰五雷咒就会被强制弹开。”
一旦分离,再做捕捉。
邢天师却忍不住质疑:“五雷咒本身是符咒,若结进普通物件,还有五雷符的效果吗?”
谢无宴一挑眉:“哦?你没试过?”
正统蒲苍山弟子邢天师沉默了。
还真没试过。
他们都是老老实实把咒画纸符上的。
“不行,就算五雷符有用,这也太凶险了。万一婴灵爬过脖子,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邢天师转念一想,依然不同意。他还不忘趁机挖苦对方一句:“你为了等一个机会,就要放任那婴灵缠到脖子吗?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谢无宴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本来就快缠到脖子了啊。我估摸着就在今晚。”
邢天师:“......”
好了,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谢无宴是怎么看到的。
子桢在一旁打起了圆场:“暂时也没别的什么法子,既然时间紧迫,要不就按谢天师说的做吧。”
邢天师这才悻悻作罢。
鬼修从来都不拘泥于形式,谢无宴随便找了根红绳,轻轻松松就在里面结入了咒语。他将红绳递给子桢:“挂小孩脖子上。”
谁知,自打子桢发现翡翠裂痕,那小姑娘一见到子桢就嚎啕大哭还咬人,死活不肯让人近身。那哭声大的,听着嗓子都快嚎出血了。
换邢天师过去,陈小萌是同一个反应。
谢无宴也一样。
唯独祝泉泽,陈小萌见他倒乖,似乎还很喜欢往他的怀里钻,也不知是婴灵当他毫无威胁,还是贪图他身上的纯阳之气。
这“亲鬼”体质,也没谁了。
最后,祝泉泽成功将那红绳挂在了陈小萌脖子上,一切准备就绪。
谢无宴一手搭在祝泉泽肩上:“晚上也没什么你能帮忙的,要不你先回去睡吧。”
祝泉泽使劲摇头,不肯走。
谢无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祝泉泽解释道:“要是我现在就回家了,晚上我会因为好奇婴灵的事睡不着觉的!”
谢无宴显然不为这个理由买单:“哦?”
祝泉泽急中生智,连忙改口:“要是我现在就回家了,晚上我会因为担心你而睡不着觉的!”
谢无宴:“......”
然后,谢天师竟然毫无原则地让祝泉泽留了下来。
当晚,陈小萌照常入睡,外公外婆和阿姨都被请去了自己房间。
客厅里,三位天师严阵以待。邢天师用符咒封住了所有门窗,只要婴灵出来,就肯定逃不出去。谢无宴看似闭眼打坐,实则在监控着卧室里鬼气的变化。
十二点到两点之间,是阴气最浓,也是鬼最为活跃的时刻。
客厅挂钟上,时针分针同时指向了数字十二。与此同时,屋内陈小萌脖子上的红绳,突然“啪”的断了。
谢无宴猛然睁开眼睛,邢天师打开房门,只见一个青紫色的多脸婴儿尖叫着冲了出来。
邢天师立功心切,举起一张五雷符就对着婴灵拍了下去。谁知天雷劈落,婴灵身上只消失了一张脸,其余剩下的脸依然嚣张。
原来,这具婴灵身上凝聚着无数小亡魂,也不知那降头师用了什么法子,他们竟然还都彼此独立——一张普通雷符,只能带走一个。
那婴灵丝毫不惧雷符,在客厅里横冲直撞,似乎是在寻找出口。子桢与邢天师联手,眼看着还制不住它。
子桢连忙扭头求救:“谢天师!”
而谢无宴就好像没听到一样,并不上前帮忙,反而折身走进了卧室。
床上,陈小萌一只手含在嘴里,睡得正香。
谢无宴食指拇指于唇前环扣,吹了一声厉哨。那个小孩子突然睁开双眼,对着谢无宴咧开了一个无比诡异的微笑。
第34章 诏安咒
陈小萌张开嘴, 发出的却不是陈小萌的声音:“还是瞒不过你。”那甚至都不是一个人的声音, 更像是无数童男童女齐声说话。
“阿姨说陈小萌一入夜就开始折腾, ”谢无宴平静地回头看了一眼鸡飞狗跳的客厅, “睡这么香,反而可疑了。”
说着他一打响指, 卧室门“嘭”的关上。谢无宴左眼眸子里再次亮起了那个浅红色的阵法, 那青紫色婴灵依然缠在陈小萌腋下, 没敢往脖子上方更进一步。只是看上去, 它个头比先前小了不少,脑袋个数也变少了。
原来婴灵早就怀疑那根红线有问题——天师费劲心思要系上来的红绳,能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 婴灵分裂出身体的一部分来撞红线,就像壁虎断尾一样, 弃车保帅,破了红线上的咒,而自己主体依然附在陈小萌的身上。
婴灵像蛇绞住猎物一样, 缓缓缩紧了, 似乎是在示威,但它依然忌惮着什么,不敢逾越脖子那条线。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谢无宴平静地说道, “你夺走陈小萌肉体,无非就是想要一个自己不曾拥有过的童年。因为你上辈子无缘世间, 又不幸被炼成鬼牌, 罪孽深重, 若是被鬼差抓走,定会判决永世不入轮回,下辈子依然无缘。所以,你不甘心。”
婴灵身体正中最大的那个脑袋,无声地龇了龇牙,没有否认。它的确是这个心思。
“我谅你生前凄苦,又为歹人所害,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当前,你大错未成。若你能封于长命锁中,陪伴陈小萌长大,替她消灾化煞,保她一世平安——我就特赦许你一个来生功德圆满。”
“她这一世活得越好,善事做得越多,你下辈子胎就投得越好。”
婴灵显然当场就动心了。
无数个脑袋扭来扭曲,彼此互相打量,似乎在交流着什么。最后,婴灵正中的脑袋厉声质问:“功德岂是你说攒就攒?投胎也非说投就投!我凭什么信你?”
谢无宴负手而立,没搭腔,只是从身后亮出一块令牌。令牌上太乙救苦天尊的画像宝相庄严,左右两排小字——度十方苦厄,悯六界众生。
婴灵突然害怕地往后瑟缩了一下——此牌名为“十方阴召”,是是仙界玉帝派下来监管冥界的。见牌如见玉帝,哪怕是十殿阎王在此,也只能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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