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身在何处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片混沌里,除了偶尔抛过来的深褐色不明物体,再无其他。
始终没有人回应他。
他额头,心口,还有左手上的刺入感被抽出去了。手腕四个红点也消失了。
“是这样的方法也杀不死我吗?”
浅叹一口气。
“死,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可笑别人都求亘古不辞,而我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却是个这般无用的身子。造化弄人吗?”
极速飘来一道红光,陆青乔不躲不闪,也不破它。
既是等死,那就不管它来什么都来者不拒,万一遇到什么能出个奇迹。
世事万物皆有因果,相生相克,难道这 圣元就没有相克之物?
一定有。
红光入心,温凉散开。
一脸失望:“没有半点作用,真是头疼。”
这漫无的混沌里,陆青乔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任是性子再好,待在这样无声寂静,黑如被人蒙上双眼的奇怪地方,也难免心中有些烦躁。
忽然脚下,踢到什么东西。
眼前瞬间一片亮白,在这混沌里犹如一道闪电,避之不及。他一下子适应不来,闭眼转身。
身后清晰无比的一声:“乔儿!”
陆青乔眼睛睁大,愣了下:“大哥?”
转身,笑容僵住。
眼前的人确实是大哥,可他的脸略显青涩,旁边还有一个人。
是自己。
那是十四岁的自己。
“幻境?”陆青乔拿不准。
周围景象是不周林的杏林。
陆青乔看着十四岁的自己和十九岁的大哥缓缓前行。
忽然大哥转身,回头,一脸兴奋:“你在这!”
陆青乔奇怪,大哥能看到我?
陆青离已经走到他面前,他赶紧调整情绪,却发现大哥穿自己身体而过,抱起一只白兔。又穿过自己的身体,送给了十四岁的‘自己’。
他看到‘自己’笑的很灿烂,眉眼弯弯,潮气蓬勃。
“原来,我也曾这样开怀的笑过。区区过了四百年,我竟不记得了。”
“乔儿,这是我从昆山带回来的,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那就叫山儿吧。”
“你看,它喜欢吃杏子!像你一样!”他看着大哥摸摸雪白的兔子,又摸摸‘自己’的头。
“乔儿,以前我回来,你都是大半夜拉我来这里的。怎么这次回来,肯白天出来了?”
“爹,以前不让我见人。怕我的心痛被人知晓。所以我才夜深人静,心痛轻微时,来这片杏花海待一会。不过自十三岁后,心痛大作之前,这左耳金尾钉会隐隐发热,作为提示。可提前预防了。且我发现,自是我过了出清期,疼痛逐次减少,现在已破出沌期,更是很少大作了。只是经年心闷刺痛依然缠绕。大抵,也是比发作频频好的多。”
“真好,总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的突然发起,白白多疼那么一会。看来,你的修为越好,这痛就发作的越少。”
十四岁的他怀里抱着兔子,没有看到大哥的表情。
可现在的他却瞧得一清二楚,大哥眼里有泪,晶莹醒目,满脸心疼宠溺看着‘自己’。狠狠地揉了‘自己’的头一下。
“大哥,你竟是比当时的我还要开心。此生能有你这样的大哥,是我陆青乔的至高荣幸。只叹不可与你长久相伴。”
周围迅速漆黑,眼前一切消失,恢复混沌无边。
陆青乔的心里,登时空落落的…
远处,近处,耳边,头顶,说不出是在哪里的声音,模糊飘来。
“你可一定得醒过来。”
“是谁?”没有回应,周围死寂。
“醒过来?我本就醒着,许不是同我讲话。”他想到之前听到有人负重急跑的喘息声。
“莫不是这混沌里的阵法,让我们彼此看不见对方,却能听见声音?”
“你说我是不是挺傻的,我也不认识你,却一定要救你。”
这声音依然似是隔着水一样,有些失真。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陆青乔问。
对方不回应。
又是一阵说话声传来,比之前清楚一点。
“说实话,今天剜了我一碗心头血,我还真是有些后怕!”
“到底是谁在说话。什么…一碗心头血?”
“陆大夫刺破我心脏那一下是真疼!我不知道,你的心痛,痛起来,是不是就是这样。或许,比这还要疼吧。也不知道你这么多年是怎么挨过来的。给我,十几年,我可受不住。”
“陆大夫?陆元辰?你是…”
那声音一直飘忽不定,朦朦胧胧,根本分辨不出来是谁在说话。
陆青乔觉得对方应该就是在和自己说话,却又不太确定。
“你是谁,能不能听到我说话?”陆青乔四处左右的问着。
“你说你才十八岁,你爹娘怎么好放心让你带这个比你还小的孩子出来。虽然阿九会武功,可是毕竟还是小孩子,怎么保护你!”
陆青乔盘腿坐在地上,确定对方就是在跟自己说话。他也发现了那个人听不见自己说话:“你知道陆元辰,知道阿九…那你是莫司鋆?”
总之不会是青羽非,他现在八成还在东阁昏睡。
他来凡间就接触了这几个人,太好猜了。虽是声音听着不像,可这语气绝对差不了,透着一股子盛然,还夹着一些哄小孩子的语气。不就是他午时在树下哄他回客栈的口吻。
“我们两个,可是活了一千多岁 了,哪里小了…”陆青乔摇头苦笑:“我这心痛一千多年了,何止十几年…”
寂静了许久的混沌里有个人这样时不时的说说话,也挺好的。把幻境大哥里突然消失的空落,填补起来。
陆青乔心里觉得,挺踏实的,挺暖的。他化出许多杏花,摆弄着。
“你的手劲可真大,心疾发作时一下子就把我衣服扯烂了,然后生生的把我左下腹的肉给挠下去四条,当时救你心切,也不觉得疼,可是后来跟那野鸭子折腾一番,我这伤口撕裂了。”
陆青乔站起身,杏花瓣从身上掉落:“我抓伤了你?真是,真是抱歉。”
他想起来,幽径心痛迷糊之际,阿九曾大喊一声:“莫大哥你流血了!”却不想,会是自己伤了他,心觉有些内疚。
莫司鋆的声音又传来:“不过没关系,我身体恢复力很快的。习武多年,我可是一点疤痕都没留下过。今天不是告诉你,换衣服不是因为脏吗?是因为身上有血,有伤,我怕你知道你抓伤了我,会自责。”
“莫司鋆,你和我大哥好像。为了别人着想。可我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不然我一定好好给你道谢。”陆青乔的确自责起来。
“天快亮了,不与你说了。”
“莫司鋆?”
周围再也没有声音传来。
四下无边的寂静。
陆青乔盘腿坐下,浓黑裹着,心里更加空。这样一个无尽无头无人无光的地方,让他有种再次回到青玄苑那七百年避不见人,独幽熬受的感觉,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状态。那些日子,心痛的极其频繁,什么叫生不如死,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他当年最绝望的是,求死不能,疼着直到寿数了尽。那得多少年?几万万年?几千万万年?
“呵…我陆青乔上辈子是不是灭了天,毁了地,所以这辈子如坠地狱…受尽折磨。”
“好在,现在知道自己只有十二年可以活了,也是有些盼头了。”
☆、倒霉孩子莫司鋆
“老板,来一笼包子。”
“好嘞,公子!哟,公子身上怎么有血?前边左拐有间医馆,您快去瞧瞧。”
“谢了,还有事,小伤无妨。”
“哎哎,那好嘞!您拿好,烫,慢走啊!”
拎着麻绳捆好的一包包子,行至白圣湖边,远远看见一人蜷缩倒在烈阳之下,脸色惨白!
手里包子扔下,快步跑过去!轻轻摇晃:“陆青乔?你怎么了?”没有反应,又加重摇晃力度:“喂,你醒醒啊!”莫司鋆迅速把他抱在怀里,起身,极速的朝着医馆跑去。心里念叨:“怎么又发了心痛?这孩子也真是遭罪。他家里人怎么就放心他这样出来玩。”突然想起陆元辰药十分有效,又朝着云来客栈跑去,但愿陆大夫没有退房离开。
陆青乔不算重,可是天气闷热,他又跟野鸭折腾了许久,身上酸胀极了,左小腿和右手食指现在都是钻心的疼。所以他跑起来,觉得吃力,喘气声粗重:“我只不过去买了趟包子,这短短的一会功夫,你就这样了!”
呼出的温热气流喷在陆青乔紧紧闭着眼的脸上。
从后门进入云来客栈,幽径里,气温凉下来许多。
莫司鋆闯进陆元辰的房间,把怀里的陆青乔轻轻放在床上。还不等他说话,身后的传来一阵怒喝:“你在做什么?”
陆元辰原本一眼就看出来陆青乔中暍了,刚想取银针去救治,就被这声音吓到,回头一看:“世子?你怎么也在这?”他身后的江易死死抓着阿九,使他动弹不得。
“陆御医?”青羽非一脸惊诧,却还是问床上的陆青乔:“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