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十岁的大哥稚嫩的脸上宠溺带笑,摸了摸六岁‘自己’的头。
陆青乔嘴角扯了扯,从怀里掏出念儿,自语:“我找了它三个多月,因为六岁那年心痛几乎七八日大作一次,不多得空出门去寻,白日里不出门,只有夜里而出。所以寻的日子久了些。那浅云虽薄,可夜深漆黑,却也看不清下边情形,只有用手一片一片的摸索。你不知道,我摸出来多少东西,才找到它…”
他看着幻境里趴在地上急得快哭的‘自己’,和一脸心疼也陪着自己仔细寻找的大哥。
“当年我任性,偏要大哥你陪我寻,死活不肯让你编新的予我。最后一无所获,整整三天,你想尽了法子哄我。我却,不仅不领情,还…”陆青乔长叹一口气:“还把那一百年来以为是受圣元影响而心痛的压抑情绪都爆发在你身上…大哥,我都从未与你致歉…而你也从未怨过我…”
幻境在六岁的自己疯狂哭闹,乱打乱砸下,在陆青离左右躲闪还一直焦急的安慰中截断黑暗里,消失于这混沌无声无息。
陆青乔的内心深处,荒芜荡开,那么空旷,没有地方停靠。只有念儿孤零零躺着。就像他现在身处这方漫无边际的空间里,没有归属,孤零如昨。
若是没有陆青离,陆青乔的心怕是连一块完整的地方都不会有。
一直以来,他都想紧紧依偎在大哥的身边。所有的快乐回忆,是陆青离留给他的。快乐的源头,是陆青离带给他的。最需要的情感寄托,都在陆青离身上索取。而他,内心最压抑的情绪都抛给了陆青离,最灿烂的笑,也只有陆青离在身边时才会有。
他身边从未有过朋友,只有深渊里的孤独绝望,痛苦折磨,只有盼着陆青离的归来之日。
他既是强烈的思念着大哥,又极度的雪藏着。四百年才能见到一次,他涌动不起,他暴露不起。为了让自己的心不承受念之苦,他只有隐忍自己。
“究竟这是哪里?间隔时间差不多的三道褐色物体,和一道红光,而后出现我与大哥在一起的幻境。这种情况已是重复两次了。这有什么联系吗?”
陆青乔缓慢的趴在地上,蜷缩起来,目光有些散。
像是被人抛弃的孤儿,没有方向,没有希望。
陪着他的,只有念儿。而念儿,代表的是陆青离。
那七百年幽居青玄苑的无尽绝望,接踵而来!无情踩踏!
“原来要连续剜心头血十天!你知道吗陆青乔…”
陆青乔撑起身子半坐起:“莫司鋆?”
混沌里一声无比清晰的声音传来。
“我怎么觉得我被陆大夫坑了。原以为就是放一点心头血,给你做药引子,没想到昨天傍晚先是放了,放了一碗,今天又被他放一碗…”莫司鋆的语气虽是无奈,却没有什么不情愿的意思。
陆青乔听着他的话,开始疑惑:“心头血,之前你好像也提到了。药引子?你的意思我病了?可我好端端的待在这里许久了,没有任何问题啊!除了,心脏轻微闷疼…”
“陆青乔,我看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债了!陆大夫在我今天放完血后,告诉我,还有八天…我还要喂你喝我的心头血八天!怕是你醒了,我可能就去阎王爷那去报道了!怪不得他说我得多吃些日子的饭才补得回来!”更加无奈的语气,还有些哭笑不得。
“喂我喝心头血?难道,那两道红光,是你的血?那褐色的是药?你的意思是,我病了?那我现在?只是元灵,处的这片无尽黑暗,是…”
“我的心境?”
陆青乔站起身,头脑一片混乱,听不清莫司鋆还在说什么。
“我的心境竟是如此泾渭不分,暗无天日?我这是修的什么修为,什么法灵啊!怎么会这样!”
陆青乔快速的胡乱走动着,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我自认为已经走出了我的痛苦;我自认为,我已经毫无波澜,看淡一切,包括生死!不是吗,不是吗!我不是一心求死而不得才会凡事皆不入心有绪,我不是一心想死而不能才眼无旁人不忆琐事的吗?为什么我的心境是如此漆黑无比!”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褐色长眉皱起:“我原以为我的平静,我的坦然,我的接受,我的无所谓!难道都是自欺欺人?我之前对圣元一千三百年的误会,竟是我自己觉得接受了,淡化了。如今对心疾的承认,也不过是欺骗自己?难道我不并不想死?”
陆青乔控制情绪,盘坐于地,细细量心。
爷爷,年岁已大,日夜为自己的圣元之事查尽相关事宜,常常以联络感情之由往其他五大狐族奔波,明着暗着的打探圣狐之事,想早日找到解决自己心痛方法。自己能放的下他老人家这般的疼爱之心?
“不…放不下…”
爹,身为不周林掌尊,日夜有忙不完的琐事,还要为自己耗费真气提炼紫杏为紫凝灵。青玄苑七百年来,毫不间断亲授课业,督修传为,毫无怨言。盼望有朝一日心痛去除,重新面人,学识才能修为法灵,皆有成就,不会愚钝如婴童。对于爹的苦心期盼,放得下就此死去?
“怎能放下……”
娘,多少次偷偷哭泣,恨不能替自己受痛。为了自己开心,煞费苦心,变着法的用自己最爱吃的杏子做各种美味吃食,只想让自己笑上一笑。每天日晨起,去杏林折下最盛的杏花,铺满青玄苑,只因她知道自己最爱赏它!对于娘的爱护慈心,放的下?
“娘…我放不下…”
杏花海里,大哥宠爱谈笑,轻柔抚已发;月星聚头,可释放心渊,一曲诉心唱情;大哥一剑挥畅,肆意傲然,离乔共问。试问,自己放的下?
“更放不下…深知贪恋…”
陆青乔的内心特别痛,跟心脏大作时一样的痛!
“我的一心求死,不过是自私蔽心之行径,只是因为我惧怕那脱离不开的心痛,它纠缠与我不宁。只是因为我想逃避,逃离,我不想再痛而已。许我不是真的想死,而只是欲摆脱这求死不能的痛罢了…”
“呵!”
“所以我才会在知道了修行提高,心痛大作会减少后,才拼了命的发了疯的不休止的修炼破镜!岂不是我因为惧怕那痛!”
“所以我才会在破了出沌期而停滞不进后,一挫而坠落百万里,心止死石!浑噩度日!是因我自觉再无出路,只有熬受那痛!才自甘堕落,重居青玄苑。”
“所以,我才觉得这般苟活还不如去死,只是因为我从未考虑过家人的想法,感受。只顾自己多痛苦,多折磨!从不想家人看我痛时他们有多痛?看我自暴自弃时有多伤心!”
“所以,我所谓认为的放下了,看开了,等死吧!都像是这心境里的黑暗混沌,蒙蔽着,充斥着!是我从未看清楚过我自己?”
一滴泪,重重摔落!
他很少哭,什么事都自己咬紧咽下。他自认为经年不休的心脏痛缠把自己熬成了无心无情。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可悲可伤,不需要这最无用的泪发泄。
对,都是自以为,自以为!
忽然,周围混沌散开,一方金粉浅淡的清境初显。
陆青乔缓缓站起,四周转看,神色复杂。
“我知道说话你也听不到,但是我每天寅丑交接之时都会莫名醒来,以前都是独自饮酒,打发时间。现在陆大夫不让饮,说对你的病有影响,所以,只好过来跟你叨叨几句了。”
莫司鋆的声音又传来。
陆青乔内心繁乱,如坠丝杂线糟。 听到他的声音四面八方的拥围自己,内心,有了一丝依靠,静了许多。
不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不知道他为什么毫无顾虑的给自己喂心头血,但,总之都要感激的。
“莫司鋆,谢谢你…”
知道他听不到,却还是问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待我这样好?只不过是陌生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被无赖欺负,莫名气愤。帮你抢玉坠,我还打了那无赖!只是我不敢多跟他们缠斗,才带着你急急跑走。我怕他认出来我的身份!”
“你是谁?”
“你猜我是谁?”
“你听的到我讲话!?”
“哈,我是不是傻,明知道你昏睡不醒,还要你猜。”
“只是想到了一起,你并不能听到我讲话。”
“好了,不与你多说了,我得为接下来的八天着想,多多休息。这是陆大夫说的。不过明日白天我得回家一趟,我有五日没回去了,我平时出来打理生意也差不多就这些时间了。不能再久了,娘会担心。现在我爹去了长安,我也不放心娘一个人在家。明天傍晚我会想办法赶回来给你剜血治病的。”
“莫司鋆,你不用管我!我…就让我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吧!对于生,我不奢求,对于死,虽是出于私心,却还是想继续自私下去…我承认,我就是怕痛…”
周围金粉更明亮了一些。
“许是我越看得清自己,就越清亮一些是吗?”
☆、这凡尘运势得改
“听说没有?满目小筑前天出事了!”
“就那个每年都来的青亲王住的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