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Camellia躲在主教居所外的角落里窥视着里面的样子,计算着阁楼的大致方位。她按照记忆中伊芙跟自己描述过的大教堂内部构造,溜进了修女的居住区,在一番摸索之后换上了一套修女服,将摸来的剔骨刀藏在衣服之下,随即快步走向大主教所在的高塔。
她从不向神祈祷,饥荒几乎要带走自己的时候没有,母亲死的时候没有。但是刚刚经过黑暗中太阳广场那座矗立着的巨大神像时,她第一次向神发出了祷告。
她只想带着自己的女孩离开这里。
但是等到她成功摸近阁楼的时候,她就知道,神根本不会听一个渺小人类绝望的祷告。她苍白的祈祷和哀求在这片贫瘠荒凉的边远土地之上,甚至比夜风的一声呜咽更加轻薄。
太迟了,自己来的太迟了。
那种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每天都在赖以生存的声音。那房间里不止一个人。
她咬紧了牙,摸上了怀里的剔骨刀,屏住呼吸走到了那扇甚至都没有完全合上的铁门前。
伊芙倒在地上的样子,和当初她门缝里窥见自己母亲的死状,那么相似。
那些站在一旁兴致勃勃围观的人,那些压在她身上的人,全部都在笑着,狰狞而满足地笑着。
这幅画里,只有两个人在哭泣。
“你们这些杂种!给我起来!”她一脚踢开了铁门,举起剔骨刀指向那些看向她的男人咆哮着,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我只要按下手机,这段视频就会立马被发去首府!”
压在伊芙身上的主教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人,静止了片刻之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首府的专员就在这里,你打算上交给谁?”
她在这句话之下几乎有了一瞬间的崩溃,但是无力躺在地板上的伊芙那双红肿绝望的眼睛却决不允许她在这种时候出现任何崩溃。
她冷笑了一声:“既然首府的专员在这里了,那就给别的人看看。”
“你们也知道,我几乎睡遍了大半个阿尔弗雷德。我认识的一些人,可能会出乎你们意料。
“假如这个视频直接传给了神使大人呢?”
房间里衣衫不整的男人们陷入了片刻的僵硬,但是很快其中一个人就镇定了下来:“这个贱货还真能扯,要是你能直接给大祭司发消息,那我还和总统上过床呢!”
其余的人闻言都哄笑了起来。
“那真是让你们失望来了。”她将手机转了过来,对着那些丑陋的人。
她已经将视频发送了出去,而他们中有人认了出来,那似乎真的是大祭司的限制私人账号,只有神使大人也同意了才能发送消息。
房间里原本笑着的人脸色一下就变得极其难看,气氛一瞬间就凝固了下来。
“让我把她带走,我会亲自向神使大人解释,绝不会给你们惹上麻烦。”她举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一字一顿地说。
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阁楼昏暗的灯光之中没有人说话,一股陈年腐烂之味和地上的血腥混合在一起,像是一个气味的乱葬岗。伊芙微弱的呼吸在这里几乎是微不可察的。
“来吧,让她走。”主教站起来,退了一步,似乎是妥协了。
她紧握着剔骨刀,极度小心地将地上浑身是伤的伊芙抱了出去。房间里的人都站在那里,背着光面朝她们,看不清面孔。
伊芙似乎全身都在发抖,在她的怀抱中不可抑制地呜咽了起来,每一声都让她心如刀绞。
她原本在看到伊芙第一眼的时候,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使,就像一片纯白色的羽毛一样,不染尘埃。那是她黑暗人生中最光明、最干净的存在。但是很显然,这个恶心的世界谁都没有打算放过。
就在她就要走出大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冰冷的冷笑。
“山茶花,你在红灯区呆了那么久,还是这样天真吗?你那个死在床上的老妈,究竟都教了你些什么?”主教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整理着衣服,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两个人,仿佛在看两只濒死的蝼蚁。
“我还没玩够,那个没坏的留给我。”
“算上我。”
身后的门被打开,护卫冲了进来直接将她打倒在地,随即她怀里的女孩强行带走,她也被刺刀死死地钉在了地板上。
“你们就不怕——”
她的咆哮被一只皮鞋打断。主教狠狠地踩在了她的脸上,面露轻蔑:“你还真以为,我会相信你可以直接认识大祭司吗?”
“就算你真的发过去了,我们也绝不会有半点麻烦。年轻人就是这样,思想太简单。”
这个完全没有时间准备的营救计划,还是失败了。她躺在地上,任由那些人将她重新带回那个阁楼。
果然,这个世界不会放过任何人。
“在这个特别的夜晚,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个沉重而不幸的消息。”
太阳广场之上聚满了人,大教堂没有打开照明系统,所有人都拿着火把,站在祭台之下,看着台上正在讲话的主教。
“两年前,□□被我们伟大的神使大人终结,为我们带来新生,从此,我们只信奉这一位神。”
主教站在祭台之前,身后是一个巨大的木桩,上面牢牢绑着一个瘦弱的人。在光线昏暗之处,没有人看清她此时的遍体鳞伤,也没有人认出来她究竟是谁。
“但是,在这个寒冬到来之际,我们之中却出了一位叛徒,一位渎神者,一位异教徒!”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一位修女,和一名身怀邪术的女巫暗自勾结,意图搅乱我们这遵循神谕而运作的光辉城市。就在刚刚,她们甚至企图谋杀教会首领!”
“她们就是神台上盘踞的毒蛇,是躲在阴影里的妖魔。试想假如我们伟大的神使大人得知了这件事,假如我们那在天上照看人界的神看见了这一切,阿尔弗雷德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底下的人全部骚动了起来,声音显然要比上一次更加大,站在台上的主教都能听清几句。
伊芙被绑在木桩之上,看着台下的群情激奋。那些人,那些曾经来到大教堂祈祷过的信徒,那些她曾经接待过的人,那些她曾经耐心帮助过的人。
那些和她一样,都信仰着神使大人,信奉着这个伟大宗教的人,全部都在咒骂着自己,呼喊着对自己的处决。身体上的伤痛还在不断的扩大,没有人注意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个寒夜,嘈杂而喧嚣。
“饥荒!将会卷土重来!因为神的处罚,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违背它的人!”
“那些黑暗的岁月,你们想再重复一遍吗?!”主教站在台上,对着底下的人海呼喊。
“绝不!”“不!”一片火把的海洋浮动着,晃得伊芙眼睛发花。
看不清这个恶心的世界,也好。
“烧死她!”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了这句话,紧跟着人们开始随之附和起来,很快这一片火把就全部回荡着这样的一句话,响彻了整个太阳广场
甚至连那个主教的阁楼,也能听见这样一句话。
烧死她。
“卡帕妈妈手下的头牌,果然和那些清淡的小修女不一样。”
阁楼里的其他男人都笑了起来。
“外面在喊什么?”骑在Camellia身上的那个肥胖男人问道。
“像是要举行火刑了。”站在一旁围观的人回答到。
有人还笑着一把揪起了Camellia的头发,对着她说:“你的小修女要被烧死了,你现在爽不爽?”
她已经无法回答对方的话了,这个世界现在唯一能触碰到她的东西就是——恶心。身上肥胖的男人不停地耸动着,耳边除了耳鸣,就是那些人疯狂的呼喊声。
烧死她,烧死她。
“为了维护神那圣洁的尊严不可侵犯,为了阿尔弗雷德,我在此宣判!”主教举起黄金权杖,对着下面高呼。
“这位背叛者,处以火刑!即刻行刑!”
广场上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行刑者拿着火把走上台,开始朝着伊芙泼洒汽油。
眼睛因汽油而产生的灼烧感让她几乎睁不开眼。她穿着残破的修女服,蓬头散发,在寒夜的冷风中孤立着。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们......她缓缓地抬起头,不顾钻心的刺痛感睁开了眼睛,看着同在祭台上的大祭司,和那些站在台下的人。
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广场中心那座高耸的雄伟神像。
你为什么现在,又隐匿在黑暗里了呢?你为什么,就这样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永世在地狱的烈火中惨叫!你为什么不敢出来直接惩罚我?
为什么,你始终教导我的是一个温和向善的世界,却不警告我它恐怖的另一面。
行刑手拿着火把,站在火刑架的周围,等待着主教最后的指令。
台下的群众像是疯了一样,面红耳赤地呼喊着。大教堂的暮钟再次响起,一声又一声,敲满了十下,人声也随之渐渐平息。火把在阿尔弗雷德的冬风中摇曳,月亮从乌云中探出,静静地见证着这场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