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们得到了消息。”巴克豪斯元帅托起下颌,低头沉思片刻,抬头道,“那个秘密之地,就是血女王的刺青城堡。”
刺青城堡。妈的,又是一个没听说的鬼地方。
“如果想要黄金椅。”
说着,这位曾经的万疆之将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直视着我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不妨真的去试一试,对么,莱蒙·骨刺?”
第29章 血女王
一道棕灰色的裂缝横贯东西,像一张巨大的嘴劈开了雪白的寒冰峡谷。冰蓝色的旗帜在凛冽北风中猎猎飘荡,广袤无垠的雪原尽头直通向淡蓝色的天幕,日光就像一颗菱形宝钻,镶嵌在朴素的幕布上熠熠闪光。
我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跟在冬霆军团几十名骑士之后慢悠悠地前进。四周被雪覆盖的岩石就像涂满奶油的巧克力蛋糕。军队正爬上一处崎岖的陡坡,马蹄在冰封的大地上嗒嗒作响,士兵们的鼻头都冻得通红。从松枝垂落的雪屑洒满我的斗篷,乞乞柯夫在我身侧驾驭着一匹跟他差不多羸弱的老马,点燃烟斗,凝重地呼出一口气。
“刺青城堡。我以为你会带着艾厄他们三个,哪怕是小亡灵。”老头子不满地撇了撇嘴,检查了一下手里的短|弩,“谁知你就带着我一个老头子。撒旦啊,真打起来我可帮不上忙。”
“罗我不能带。”我凝望着被严寒冻硬的茫白大地,“他是秘密武器。你说过你的眼睛看不到死人的未来,那艾略特尚不知罗的存在。如果此行是他设下的圈套,起码我们还有底牌没亮。”
乞乞柯夫咂巴着烟斗说,“你也知道凶多吉少?”
我拖长声音道,“那又如何,我们什么时候不是在刀尖上跳舞。艾略特可在随时随地地看着你我呐。”
“那艾厄他们几个呢?”乞乞柯夫瞄了一眼冬霆军,“我觉得他们三个比这些嫩兵管用。”
“我想带着他们,但被人拒绝了。”我冷冷地说,目光盯向不远处,队伍最前方的两道身影,“既然冬霆军的元帅发话了,这点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父亲,那个莱蒙·骨刺一直在盯着我们。”
法洛斯骑在一匹鬃毛浓密的棕色骏马上,眉眼在寒风银盔的映衬下愈发冷峻,“而且,不怀好意。”
巴克豪斯元帅淡声道,“收敛一下你的敌意,法洛斯,他将是你未来要保护的君王。”
“父亲!”法洛斯忍无可忍地说道,“事到如今您难道还固执己见吗?洋桃公主的指认说不定是片面之词,而这个只跟王子名字相同的家伙完全是个恶棍匪贼!抛开他是红发不提,我在幼年时也见过真正的莱蒙王子。对方善良宽厚,温和腼腆,和这个凶蛮粗暴的家伙有着天壤之别!”
元帅沉声道,“但不可否认,莱蒙·骨刺的五官的确很像莱蒙王子,不是么?眉毛,眼睛,鼻子,嘴……即使个性与过去大相径庭,那张脸就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法洛斯冷冷道,“说不定是这个恶棍的易容术呢。那可是他在花牌镇杀死黑德·范文特的拿手好戏。”
元帅提起缰绳,一夹马肚催促骏马前行,“待去了刺青城堡,找到皇冠与圣甲,一切谜底都可揭晓。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王储,光凭我们的臆断猜测可作不得数。”
法洛斯阴郁着脸,棱角分明的面容迎着凛冽的寒风。良久,年轻的骑士低声道,“我讨厌他。”
巴克豪斯元帅道,“听着,法洛斯。骑士不该凭着个人好恶侍奉他的君主,他唯一需要懂得的就是何为正义,何为忠诚。如果莱蒙·骨刺真的是你的君主,你不该因为他的恶行就心生厌恨,而要帮助他改邪归正——”
他勒住骏马,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的爱子,“告诉我,你的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法洛斯一怔,沉默着抚上剑鞘,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铭记于无数个日夜的誓言。
“为吾王而战。”
银甲冰冷的温度贴着皮肤,法洛斯阖上眼眸,眉宇紧蹙,比暴雨雷霆还要沉重的声音道,“不只是剑……这同样是我活着的意义。”
“没错。”元帅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望着冰块般的苍穹,道,“如果,他真的是王子,当年从恶龙巢穴逃出来的王子,那么冬霆军永远欠他一个公道。这是我们的失责,也是我们的耻辱,我们决不能让同样的错误再次发生。”
年轻的骑士沉声应道,“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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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蛋严肃正经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就像只刚被主人驯化的傻狗,很以脖子上摇晃的铃铛声为荣。他越是盯着我看,当年他怎么看爱戎的眼神越在我脑海中映得清晰。我记得他就像条忠心耿耿的狗跟在爱戎身侧,随他一起狩猎、练剑。爱戎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若不是碍于普卢默家族的名头,早就不耐烦了。
而我偶尔看他一眼,傻蛋也只是简单地颔首示意,然后用一对锐利的目光继续寻找追逐那个他想要追随的人。
这时,乞乞柯夫冷不丁说道,“你在嫉妒,莱蒙。”
我嗤道,“嫉妒什么?嫉妒爱戎有条好狗么?”
“呵,其实我觉得完全没必要。”乞乞柯夫老神在在地吸着烟斗,“你还有那个小亡灵呢。”
我想起属于我的魂浆被罗喝下又吐出的事,冷淡地抖了抖缰绳,“如果没有召唤仪式,他巴不得离我远远的。”
“那个小亡灵一旦离开你就很不安。”乞乞柯夫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貌似他最近几日一直在做噩梦,提起你时满脸都是忧虑。拜他所赐,我现在也有种不好的预感了。”
我漫不经心道,“那麻烦你回去替我好好照看一下我的亡灵小公主吧,现在我还顾不得抚慰他那颗敏感纤细的小心脏。”
军队绕过一座低矮的山坡。我不知道前头的部队怎么找到方向的,在我看来那些拥有区分度的植被裸岩都被厚实的白雪压住了。我闭上眼,感受了一下雪后大地逸出的清寒芬芳,再度睁开眼,却不禁蹙起了眉头。
我身处的地方不再是冰雪压境的荒原,而是一个如梦似幻的夜光森林。世界像被舞台的道具师换上漆黑的布景,暗夜里的空气漂浮着幽绿色的光芒,吹拂在地的绿叶残骸仿若起伏的波浪。我眨了眨眼,视野中的景象忽然间如漩涡般扭曲,被赋予了生命般在我眼前摇曳波动。一排软茎发光的花朵听到我的脚步声,纷纷张开花苞,露出花蕊上的小眼睛,跟着我的背影骨碌碌打转。
【莱蒙……】
女人的声音,妖冶又妩媚,如山谷的回音萦绕耳畔。我眯起眼,望着淡绿色的荧光夜空,下意识咧开一个笑,抚了抚腰间的斫骨刀。
那个柔媚缱绻的声音转成了焦灼的娇喘和呻|吟,【我亲爱的,我一直在等你……】
我道,“别着急,我这就去会会你这个骚贱婊|子。”
女人咯咯娇笑起来,仿佛并未被我的污言秽语冒犯。灌木丛中的花草在我的脚步下腐烂分解,化成一条黏稠的黑河,就像某种酸苦腥臭的药汁。我听到马匹一声惊慌的嘶鸣,黑河不知何时延伸到它的四只马蹄下。这个高大的畜牲陷在溶池般的黑色泥沼中挣扎鸣叫,我暗骂一声,在满地眼球模样的花朵的注视下,扯着马脖子上的缰绳,拼命想把它拽出湿黏的沼地——
“莱蒙!”
一股辛辣的烟雾喷到我脸上,乞乞柯夫吐出的烟雾仿佛冲散了施加在我眼前的幻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拽着缰绳,像个傻子一样在平坦的大路上跟这匹壮实的犟马较劲。
马儿咴咴鬼叫起来,惊扰了前进的队伍。傻蛋骑着马屁颠屁颠地过来,一看骚动的中心又是我,眉头拧成十字,“你又出了什么事,莱蒙·骨刺?”
乞乞柯夫抢在我之前说道,“没什么,这匹马不太听话。”
傻蛋义正言辞道,“老人家,如果在莱蒙·骨刺身上真发生了什么,还望您不要再三遮掩。”
我恶声恶气地说,“关你屁事,滚吧。”
傻蛋被我喂了一嘴钉子也不恼,很有涵养地扭头离开了。队伍恢复了前进的秩序,留在雪地上的印迹像一滩淅淅沥沥的鸟屎。我骑在马上,这次强制钻入视野的不是绿幽幽的暗夜森林,而是一片布满雾霾沙尘的荒野大漠。
裸露的地岩上钻着黑壳长腿的虫豸,天空仿佛被罩了一层灰蒙蒙的薄纱,褐色的灰粒夹在扑面而来的烈风中敲打我的面颊。每踏一步我都仿佛踏在朦胧的蒸气上,我阴狠地咬了一口手背,提醒自己这是某个魔法师给我构筑的幻境,但除了皮肉溢出的血液鲜活可见,幻觉还是如坚硬的果壳将我嵌在其中。
“……”
一条比臭水沟还腌臜的河流蜿蜒而来,我胯|下的傻马堂而皇之地蹚了进去。妈的,这是幻觉。我一刻不停地告诫自己,臭水已经淹到了我的鼻孔,堵塞了我的呼吸。如果这真是幻觉,效果也太他妈逼真了。
噗通一声,我从马上跌了下来,滚了一身脏雪。乞乞柯夫又揪着我吐了口烟。我嫌弃地推他的脸,“行了,老头子,你的口气就跟麻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