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亡灵笑眯眯地捏着他自己的心脏,将粘稠的软肉挤出嗞嗞的水声,“你说什么?”
肉块的哀鸣声更大,尽管那可能只是单纯被挤压的水渍声。那小小的可怜的一团在罗的掌心里蠕动,我甚至能看到那根根鼓起的青紫色血管,还有管壁破碎时鲜血的流淌声。
亡灵的心脏在哭泣尖叫。
【爱……】
【莱蒙……】
【我爱……莱蒙……我爱他……】
【别……伤害他……求你……】
“什么?”罗笑得肩膀发颤,“你这个白痴。”
说着,他邪狞地咬紧牙关,怒吼一声,收拢五指,将心脏绞紧!那只肉团尖叫一声,像一块皱缩溶化的布丁,粘稠的体|液从亡灵的掌心垂落,颤巍巍地化为一滩血水。
“该死的!”罗冲着地上那滩血洼大叫,将血色渐消的心脏狠掷在地,“我没有爱!该死的东西,我没有爱!”
【……】
我头晕目眩地看着那颗虚弱而晶莹的心脏。它还在颤抖哭泣,失去了温热的鲜血,仿佛怕冷一般蜷起了一道道雪白的褶皱。
我看着它,伸出手,想将它捧在手心,却被亡灵踩住了手臂。
“呵呵呵,这样子好看多了……”
亡灵恶狠狠地笑着,将那颗心脏上的尘土拂去,重新塞回了胸膛。我眼睁睁看着哭泣的心脏被愈合的皮囊覆盖,重归冰冷的躯体。
我没有温暖它,没有回应它,甚至连触碰都没有。
“唔……”
血肉撕裂的闷响在我的腹部响起,我唇角溢出鲜血,转头一看,亡灵手里拿着一把小型镰刀,笑嘻嘻地剖开了我的侧腹。
“当初你唤醒我的时候……”他喃喃道,语气充满了怀念,“就是这样做的啊……”
“唔——”
我的痛哼声更沉重,如涸辙之鲋喘息挣扎。鲜血很快洇透了我的脏衣服,罗含了一口他自己的血,一边温柔地渡进我的口中,一边将手伸向我腹部的裂口。
“不要怕,我的主人……”
亡灵之血将我们的双唇湿漉漉地黏在一起,我喘着气,任他将血送进口中。
“你不会这么快死的。你死了,我还玩什么啊?”
我被他压在地上,血红的双眼干涩得几欲淌下生理性的泪水。亡灵已将一只手送进了我侧腹的豁口里,在我的脏腑和骨骼间逡巡。
“忍一忍嘛,亲爱的主人……”他迷醉地衔着我的唇瓣低语,“让我放进去一条手臂,拨弄你的肺叶,让我听听从你胸腔中发出的悲鸣琴曲……”
我除了急促的喘息一无所有,忍着伤处撕裂般的剧痛,按着他的手臂想阻止他的侵入,但无济于事。从背后来看,我们相拥的身影就像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人。
亡灵温润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主人,你痛吗?”
“……”
“既然觉得这么痛,那你这么对待我的时候……”
他直视着前方荒无人烟的石墟,还有苍凉的尸骸,轻声道,“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也觉得很痛呢?”
“……”
他的手腕也进来了,渡进口中的血液差点让我被呛死。我抽搐着身体,残存的一丝力气紧抓着他的衣襟。他凝注着我扭曲的五官,笑道,“看看你的样子,还真丑陋。”
他终于将血淋淋的手臂从我体内取出,将亡灵之血轻柔地涂到我的伤处。我面色苍白,浑身都是失血过多的冷汗,一丝暖意都没有。罗拥抱着我,那冰凉的身体只让我感觉更加糟糕。
“主人将亡灵唤醒,将他占有,让他唯命是从……既然主人可以占有亡灵,那亡灵为什么不能占有主人呢?”
我抖索着冰凉无力的躯体,任他将我放平在地。我的亡灵极尽温柔地拂过我汗湿的额发,在我冷硬的额头印下一吻,俯下身,趴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我干死你。”
****
一道气浪凌空劈开,击碎了我的身边的岩石!尖锐的碎屑四处飞溅,罗慢悠悠地拂开扑面砸来的碎石块,将我抱在怀里,盯着身后那个静伫的身影。
“罗。”
烟尘散去,女亡灵静默的身影显出轮廓。
她抬起双眼,犀利的眸中涌起苦涩和悲伤的湿意,对眼前满脸狞笑的亡灵,缓缓举起手中青白色的巨镰,“我本不想让你清醒。”
“毕竟,等你清醒,意识到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一定会悲恸欲绝,痛心入骨。”
她摇摇头,痛苦地说,“但不让你清醒……也是一种痛苦,对你来说,更深的痛苦……”
“啊,我记得你。”
罗不耐烦地打断了女亡灵的自言自语,放开我,活动了一下脖颈,嘴角狰狞一笑,“你在昏藤古堡,可逼得我好惨啊。”
幽蓝色的光焰霎时间凝聚在亡灵的手心,如蜂蜜上的蚂蚁,源源不断地簇拥聚集。罗哈哈笑着举起那柄叉开五扇利刃,刀头覆满骷髅头,缠绕着闪电般凌厉光芒的巨镰,雪亮的刀刃映出了女亡灵的脸。
他愉快地叫道,“我的比你的厉害多了!”
女亡灵盯着对面那暴涨的幽蓝色的光芒,按捺住哀伤的心绪,冷静地调配起全部的力量,凝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光墙。罗没有任何动作,笑眯眯地看着对方的光点凝聚,呼啦一声,黑斗篷后升腾起满天扭动的蓝色光焰,绕着牛奶块似的铅白云垛,覆盖住整个阴冷的苍穹。
女亡灵抬眼一看,额前沁出冷汗,汇聚光焰的掌心紧张地颤动不止。
她青白色的光焰,此时在对方幽蓝色的光焰前,不过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卷 倒计时!
第77章 菲琳(上)
——你是菲琳。
****
最初,三个男人走到了她的家里。女孩坐在小床上,双手攥着一支粗陋的木头娃娃,一双灵猫般的大眼睛里充满恐惧。
那时她四岁。不同于其他四岁孩童对世界怀有的天真认知,一瞧见那些面容冷肃、高大魁梧的男子走进家门,女孩本能地感到了恐惧。她想逃跑,将手里的木偶掷向他们,在他们一脚踩烂木质的躯体时尖声大叫。
“安静点!”
一个肩披熊皮披风,腰系皮革,手掌宽大的粗壮男人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把哭喊的女孩拎在半空。另一个尖脸男人笑嘻嘻地凑近她,道,“小妹妹,别害怕,我们带你去找你的爸爸妈妈,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女孩含着泪,被那三个男人押往村庄的刑场——不过是一片裸露的泥土地,砖红色的土壤仿佛浸透了血液,被风吹起的黄沙迷了她的眼睛。干燥的沙土里扎着好几座高木架,还有巍然耸立的十字架木桩,据说是专门给罪人施以绞刑和火刑的工具。
她就在那巨怪般狰狞的木架上,看到了父亲的尸身。他的脖颈被绳索套紧,四肢扭曲,面色青紫,舌头长长地伸在外面,衣衫上还有被鞭打的伤疤。她僵硬地转动眼球,在木架另一侧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她已然断气,身体不自然地蜷缩成团,头顶的木架上蜿蜒着一串干涸的血迹。
其他村民们围在绞刑架下,看着这对悲惨的夫妇,叹息声和戏谑声混杂交融。女孩怔愣地看了那两具尸体半晌,意识竟然从恐惧中拔|出,视线一移,听清了其他人的谈话。
“是某位贵族干的。听说这女人原本是公爵府上的女仆,男人是个庄稼汉,倒是感情深厚,还有个女儿,就是那个黑头发的小丫头……”
“后来女人被公爵强迫了,一身青紫交加的淤伤,哭着回来找男人。这男人也老实,蠢得直接闹到公爵府上。结果妻子没护得了,反而搭进去自己的命……”
“这女人撞死在她丈夫的绞刑架前了,倒是小瞧了她……呵,我以为她会回去亲吻公爵的脚呢……”
那些冷漠的窃窃私语如一堵堵厚实冰冷的高墙,将女孩围困其中。她呆滞了很久才知道悲伤,知道害怕。她哭着跑向父母的尸身,却被一双双大手像抓兔子一样抓住了。女孩尖叫着挣扎,听身后的人狞笑道,“小妹妹,你是杀人犯的女儿,不能和其他人住在一起了。你的父亲有一个血腥的灵魂,我们会将你送到修道院,对你的灵魂进行净化……”
她的尖叫声湮没在马车车轮的滚动声里,剧烈的颠簸令她恶心欲呕。年幼的女孩被捆得像只遭到捕获的猎物,经历不知多少日夜,终于被丢入了一家规模不大的修道院,与黑屋里冰冷的地砖和发霉的墙壁为伴。
那个将她带来的男人和修道院的惩戒修士低语半天,说,“……她的父亲惹恼了公爵……不过孩子还很小,杀了有损名声……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照顾’她,让她不要走上什么歪路……”
女孩缩在角落,蓬头垢面,黑亮的头发沾满油污。她怔怔地看着从小窗透入屋内的一束阳光,温暖又明亮。
直到一位目光严厉的惩戒修女走进黑屋,叉着粗壮的腰,粗声粗气道,“从今天起,你叫吉莉安。吉莉安,忘记你的过去,全心全意在上帝面前悔过。当你的灵魂被净化得纯洁无垢,我们便会放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