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仇落起身,惨白一笑,“你就在这里,是吧?”说着仇落将毛笔放回笔山,恭恭敬敬地离开半步,“我打扰到仙人了。”
没有回答的声音,但笔山上的毛笔却自行竖起移到纸张空白之处。
“无事”。
白纸上应出随和温柔的应答。
“本殿实在不知道这是否也是臆想,呵,怎会有如此新奇之事。”
“这是对我的惩罚”。笔尖窸窣摩擦宣纸,一行秀丽的字写得清婉动人。
“仙人,又是因何受罚呢。”
对方不做回答,只是又在白纸上缓缓写下一本戏本名字。
“离恨”。
见到熟悉的字眼,方才平静些的仇落又红了眼眶,喉头紧缩哽咽。二殿下偏了偏头,旋即轻笑:“看来,这又是我的臆想了。本殿不会在对着一张白纸喃喃自语罢?”
对方安静下来,仇落垂首思考着让幻觉受自己操控的可能性。虽然白若珩封了他的功体,但还有一些小伎俩能够使唤。他还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反正,不是很好。
“我想瞧见你。”
“若你是真人,那……大抵和铢衡性子很像。”
想到这里仇落痴痴笑起来,对着空气满腹甜蜜地回忆:“他实在……很可爱。面上冷冷冰冰,心里却一心一意为别人好。虽然总是对别人发烂好心……呵,我悄悄背着他做坏事总觉得心里愧疚,想对他好,又不知道怎么才算个好法。只好哄他、骗他……真是太傻了。”
说完一席,仇落亦是满襟湿润。绵绵烦躁地转了转身子,失望地呜咽一声。
片刻之后,仇落听见半掩的木门一响,隔上一会儿,门板再被推开,进来的却不再是虚无,而是一抹雪白。
“……!”
推门而入是如云简洁飘逸的仙衣,仙衣萦绕仙人纤细腰肢,绵绵欢快地跳过去,遮蔽在繁复白纱后的仙首微微一颔。
“铢……衡。”仇落望得痴迷,回过神来自己已堵到仙人身前,受惊的仙人后退半步,与仇落隔开半步安全距离。
“……”仇落收敛笑意流露失落,“抱歉。看来我瞧见的都不是实际。仙子,让你受惊了。”
仙人微微摇头,繁复面纱遮掩下根本瞧不清面容。仇落却觉得万分神奇:“……这样便能瞧见你了。”
仙人微微点头,接着错身绕过仇落继续坐回案台背抄清心咒。虽然知道自己所见并非真实,但瞧见这抹于铢衡相似的身影已让仇落心悦无比。背对仇落时仙人会将白纱掀起,挺直腰板认真罚抄。
“仙人,我唤作仇落,不知仙人名讳?”
话音甫落,一条白纸落在仇落手心,冰蓝仙术缓缓示字:“铢衡”。
仇落见状却笑起来:“看来我的情况是无法知晓仙人真名了。现在瞧什么都是衡儿的痕迹。虽然不敬,便允许仇落唤您仙子罢。”
很奇怪,到达仙界之后仇落殿下觉得自己莫名平静下来,或者更多的功劳是这位他瞧起来酷似铢衡的仙子。疯了也没什么不好,他能将任何人想象成铢衡,好像他从未离开。
等对方抄写得差不多了,仇落便习惯地去关心,口头称呼仙子,心里却默默将他当做铢衡。无非不能更加亲近的拥抱亲吻。笑意慢慢回到二殿下面容,心满意足地好像午饭后惬意晒阳懒睡的猫咪。
“仙子,你为何不语?”
仙人放下头纱,微微摇头,张了张口仇落却听不见声音。
“无事。只是我有些唠叨,仙子不要嫌弃才好。”
仙子似乎被他的话语逗笑。
仇落亦不由自主弯起唇角。
他很想念铢衡,却又忽然觉得铢衡从未离开。
☆、本殿不信……
仇落知道自己病了,这场早就病灶深埋的癔症。打小他便与其他幼孩不同,坚毅隐忍,成年后的他本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更多时候,心底却有一道声音呼唤他,怂恿他去依赖谁人。
铢衡便是那个谁人。
若没有铢衡,现今的仇落又该是何种模样?
晚灯无言,徒留一斜幽影。仇落倚在寒风钻入的窗轩边,默然瞧着仙人将笔纸砚台收拾妥当,规规矩矩摆好。在他看来对方完完全全就是铢衡的身影,但他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准备离开,仙人却并未将那沓厚厚的抄写带走,而是工整放齐叠在一侧。仇落默默地瞧着对方收拾,眼尖地在一沓清心咒间发现一张异样。
不知是否是他的幻觉,那张宣纸上满满当当写着的似乎是他的名字。
仇落不大好问,只是佯作不觉为对方点一只烛台方便照亮。仙人颔首,有些羞赧地递给仇落一张纸条。
“眠否”?
仇落接过那截捏的有些皱软的纸条,浅浅一笑。
“确实,这里并无床榻,料想仙子也不在此晚困。只是……”仇落面色微沉,颇是难堪地说道,“我总将你认作是他,恐怕会对仙子做出无礼之事。”言罢微垂眼眸,却不知自己那句话将对方逗乐,仙人半抬衣袖似乎想要碰触他,但停留一刹又慢慢收手。
仇落迷惘地皱起眉头。缄默之中,微颤手指不由去掀动对方头顶的白纱,他是在分不清楚,太像了,这分明就是铢衡。
另一只纤细的手将他指尖握住,触感温热细腻,与昔日抚摸铢衡如出一辙。仇落被这诡异的触感吓了一大跳,连忙缩手攥紧拳头。
“……”
接着,迷惑褪去,仇落锁紧眉山绷紧面皮有些狰狞地说道:“衡儿……你是衡儿对吗?”想要去触碰却又万分不敢,仇落捂住脑袋进退两难地痛苦说着,“这是幻觉,都是幻觉……铢衡死了、我亲手杀死了他!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要留我活着……”
瞧见仇落崩溃,一旁盘睡的白犼跳过来,咬着主子的衣摆呜咽安抚,犹如幼时一般。仇落寂然洒泪姿容凄楚。心口忽的一阵温热,微讶之间,却是仙人贴入仇落怀抱。
一如铢衡齐他肩头的身高,一如铢衡盈盈一握的腰肢,仇落实在挑不出什么瑕疵。正因为与他记忆中的铢衡无二差别,才让他如此心悸惶恐。
他现在很危险,会对自己认为是铢衡的人生出难以抑制的冲动。无论这是真人还是一怀空气,思念太过火,他难以克制内心。
仇落咽了咽唾沫,拥抱片刻后便十分正人君子的将对方放开。接着升起笑脸错开话题:“仙子乏了,便去困觉罢。我睡书房便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但再靠近,再让他停留,自己便会兽性大发做出不可弥补的事。
而他却连这是幻象还是事实也分不清楚。
或许,这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空房,白君好心将他放进来休养冷静。但他却非要想象出一个酷似铢衡的形象……桌上的字大抵也是他失神的时候写的,从头到尾,都是他一魔自导自演罢了。
可说是虚假这一切又太过有血有肉太过真实,幻术能欺骗眼睛,却不能这样完美的欺骗他的触觉。
对方听他这样说,只好依言与他分开距离。仙人抬起仇落点好的烛台,瘦影微晃离开罚抄的小书房。
仇落熄了烛,盘腿坐在木案前的蒲团上冥思半夜。
隐约之中,隔厢传来一阵清幽笛声,断断续续,离殇冷冷。曲不成调,生疏不全,却是令他心生动容,心窍波澜难平。吹得有些难听了,但其中心意仇落心领,笛音蕴含一股清冷仙气,颇是令人心静。
片刻之后,冷笛作罢。浅色仙气萦绕魔身,犹如柔云舒缓心中魔障。足音轻巧,呼之兰阿。温热自身后覆来,纤细手臂环上仇落腰间。
翡翠笛子斜竖身前,仇落睁开眼睛,缄默承受身后的贴近。
耳边被呼出的热气骚动,酥痒传渡脑皮传导脊髓。暗夜星月缭作暧昧,这般亲密动作勾起仇落记忆中无数夜晚他与铢衡的缠绵,铢衡很少主动,他肯撇下面皮向仇落亲热撒娇时,便是犹如骄猫一般,贴在仇落身后,也不说话,不让他瞧见自己害羞的面容。
心中缭绕达到极致,这般熟悉的挑逗令仇落心生缱绻。粗壮有力的臂膀拽住腰间手腕,翡翠笛子哐当清脆滚落木板,无言之中,仇落将身后尤物拉扯入怀。
“你是我的心魔吗。”
低喃一声仇落伸手半掀纱帘垂首咬上那熟悉得过分的锁骨,獠牙下的身躯小小挣扎却依旧无声,紧贴的胸膛传递同样火热狂躁的心跳。
仇落想要掀开纱帘,确定这层掩遮下的面孔是否一如他与铢衡殉情那夜瞧见的狂荡恣意的笑颜,但没等他得逞,对方的手掌抢先一步将他双目遮上。
仇落浅浅一笑:“害怕自己消失在我眼前吗。”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一手蒙住仇落双眼,一手拽下他发间锦带。黑发如瀑滑落双肩,玉簪叮铃落地。缠落迷离,热火焚尽。
无可视物,仇落一番准备依旧如鱼得水一般顺畅,身躯早就干涸至极致,现在一炬火焰招惹要他引火自。焚。进入的刹那仇落敏感地触碰到一粒圆润,堵在身前不进不出。
“……”那是,那送给铢衡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