斫冰闻言眼前一亮:“夜皎,说不定我们都误会二叔了,铢衡一定还在的。二叔这样厉害,他真的将铢衡的魂魄捉住放在玉佩里,我们瞧不见,但他说的都是真的。”
“嗯!”
五个小孩傻乎乎地点头肯定这个结果,接着又恢复如常捏雪玩闹。孩子之间是没有隔阂的,天真无邪,不知上一辈的仇恨,亦不知生离死别的痛彻。
微生川与枫桦夜照看着几个金枝玉叶的孩子,在孩子们注意不到的时候,笑意换做沉默。
“殿下……似乎更严重了。”微生川叹息,凝着紧合的窗轩不知如何对待残局,“可他瞧起来很快乐。”
枫桦夜裹了裹狐裘,艳眉轻挑。
“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如此痴情种,枫桦夜也算不枉此遭了。”
枫桦夜自嘲地摇头,轻然长叹。
“竟让我……满心怜悯,恨他不起。”
仇落苏醒之后,魔君能有抽空便来瞧瞧仇落,顺带向他请教如何揣测君明仪心思的事。知道自己的好师尊在不久之前一步高升被父尊封为王后,仇落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哭该笑。
比起父尊,他那点为非作歹处于下风。
他还私底下对铢衡揶揄:“我那好师尊,痛失契魔高位,勉居后宫之首。父尊后宫早已肃清,想来,也只有他一魔独受恩宠了。”
魔族虽对尊魔的作为颇是诟病却终究敢怒不敢言,仇落也就私下调侃并不讥讽之意。许是因为他与铢衡的这段情感太过曲折,理所当然地也理解师尊与父尊的难处。
君明仪几乎不来看望他,道理仇落都懂。十一月末的时候,父尊又有了空闲来仁明殿探病蹭饭,仇落早早叫掖吟玉准备好晚膳,将自己收拾利落在门前等候父尊龙车到来。
深夜漆黑,殿外灯笼随风晃摆,威武的龙车停靠仁明殿之前,魔仆伏地做阶,一身暗红的魔君率先而下,冲门前的仇落招呼一声,接着扭头对轿内催促。
仇落眯眼一笑:“看来今夜,师尊也大驾光临了。”
魔君点头,稀里糊涂地说:“摆了三个月面子,再不来瞧瞧小仇落怎么说得过去。”
轿里传来君明仪冷淡微怒的声音:“闭嘴。”
仇落颔首,低低笑起来。明明声音细微,奈何老魔头耳尖听得清清楚楚,登时厉呵:“笑什么!”
魔君无力望天,崩溃地抓头。
“小仇落,乖儿,父尊是真的没办法了。自从封了你师尊做王后,他便日日赌气,你说说看,这该怎么办?”魔君凑到仇落跟前小声嘀咕,“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有什么不好的,又没人敢说他。”
仇落无奈叹息:“能将师尊逼成这样,父尊真是这世间首屈一指之魔。”
☆、就当本殿疯了
果不其然,父尊自从明目张胆将师尊掳进后宫之后,三句不离明仪二字。
仇落望着自己的父尊就像一个老父亲望着闹别扭的儿子儿媳一样发愁。
好劝歹劝,君明仪终于肯下轿,一脸漆黑剜一眼魔君,再将愠怒的目光投向一丘之貉的仇落。
许久不见师尊,依旧是冷冷淡淡让人不悦的冰山脸,玉冠高束,以前凌厉棱角分明的脸庞竟有圆润的趋势。仇落站在一边冷漠地瞧着父尊像是跳脚猴子一样围着君明仪嘘寒问暖又是牵衣掖裘又是好言相劝。
仇落开口便是引战:“师……母后,胖了不少。”
话一出口,仇落只感身后冷风大作,梅树刺啦裂响。
魔君吓得直发抖,赶紧对仇落呵道:“仇落,没礼貌!叫父后!”
“哐嘡!!!”顷刻,梅花林子百树折断哐哐哀倒一片。仇落心疼一分自己的梅花树,接着举目对上师尊冷淡的血眸。
“明仪啊!”魔君大恐,连忙惊呼,“息怒息怒!”
“无事。”君明仪眼。
仇落微微颔首向师尊表示歉意:“是孩儿失言了。”
师徒二魔八字相冲冤家路窄,火爆氛围一触即发。
好不容易安稳坐在一块,一家三口围着热菜暖汤。魔君活怕君明仪手短盘远会饿坏似的,每样菜都往爱妻玉碗中添一筷。仇落在一边冷冷捞着汤里的蘑菇,眼见师尊碗里堆成小山。
君明仪并不动筷,好似满桌珍馐皆是索然无味,不及他一口热茶可口。
“师尊,您光喝茶不吃菜,父尊都要将盘子里好吃的全堆给你了。”说着仇落哀怨地嚼着蘑菇头酸溜溜地说,“怎么没人对本殿这么体贴。”
魔君冷汗大冒干笑一番,赶紧给仇落也加了一筷子:“小仇落,你也吃。”
仇落殿下暗叹,没想到自己英明神武的父尊,私底下果然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软骨头,也难怪被君明仪欺压。这顿饭是没法吃了,两尊大佛金光普照,害得他思念铢衡厉害。
想到这里,仇落不由抚摸腰间的玉佩。对坐的君明仪满脸厌恶地瞥一眼魔君,竟然大逆不道地命令:“出去,碍眼。”
“……”魔君身形一颤,泪眼花花地瞧一眼明仪,发现对方没有商量的意思便瑟瑟起身,再瞧一眼仇落便夹着尾巴小媳妇似的听话出了屋子。
仇落愕然,直愣愣目送父尊离开,还乖乖关好门。
“师尊……真是今非昔比……令仇落佩服。”二殿下发自内心地称赞。
君明仪轻哼一声,接着将手边堆尖的菜推到仇落手边,唇齿冷冷:“吾听说,你偷藏了铢衡的一缕魂魄。”
仇落伸筷的动作滞了滞,面色古怪。片刻只后又恢复正常挑着细炒的人肉只看不食:“师尊,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吾倒觉得,你只是想入非非。铢衡的魂魄,不可能残居。仙族与魔族一般,死亡只后消散天地。”
“看来父后今夜,是特意来向仇落添堵了。”二殿下轻挑眉头,噼啪掷筷,“既然饭菜不合父后胃口,算仇落失误。父后请回罢,改日孩儿再请。”
君明仪冷唇一笑:“你怕,吾将你的美梦打破,是吗。”
“随父后猜测。仇落无话可说。”
君明仪低沉生笑,好像惹急仇落能带来无限的乐趣。
“吾不急,许久不见理当叙旧一番。”说着君明仪缓缓踱到仇落身前,冷眼低垂,劲瘦手指指点仇落紧握玉佩的手,“能让父后瞧瞧么。”
仇落后背一阵发凉毛骨悚然地在脑中循环君明仪吐出的那两字“父后”。
很好,他成功将师尊的忍耐极限撑破,大鹏展翅在师尊隐忍冷酷之中。
仇落将玉佩收回去,接着仰头笑眯眯地说:“这不大好罢?”
“上面有残余的仙气,不是么。”君明仪微动指尖,浩瀚魔能犹如烈火炸开。仇落吓得立马躲避,小腿绊倒椅子哐嘡一响。
魔君听闻动静弱弱地敲门问道:“怎么了?明仪?小仇落?”
“无事。”君明仪冷冷应声,接着将锋利的目光扎到仇落身上。周身魔能充斥殿宇,厚实结界将两魔之外的生灵隔绝在外。
“父后,吃一顿饭闹得不和气实在不妥。”仇落一路后退一脚绊在床头摔下去,还未起身,君明仪便闪现眼前将他堵在身下。
“吾,也很想知道……”凉薄的嘴唇翕合一番,仇落却忽然听不清师尊的声音,眼睛一瞬模糊,接着又恢复如常,师尊还在说话,“你说呢。”
“说什么?”仇落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你就当本殿疯了还不成么?”
君明仪眯眼,又道:“……”
“……”仇落狠蹙眉头更加不解,奇怪,他怎么会突然听不见师尊说话,连视线也会骤然模糊。明明与其他人对话都不会如此。
“疯不疯,自己清楚。”君明仪的声音又清晰起来,他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睥睨仇落,“若不是战吾所托,吾也无心理会与你。那玉佩确实有一股仙力,若你敢赌,吾或可一试。”
仇落警觉地捏住袖口,如同受惊的小兽盯紧高深莫测的师尊。
“什么?”
“复活他。”
简短几字直击心间,仇落咽一口唾沫,脑袋开始挣扎在这巨大的诱惑之中。
复活铢衡……他好不容易将铢衡的魂魄保留一缕留在身边,却苦于无法从玉佩之中分离。他做不到,但是这样的事交给君明仪,说不定轻而易举。
“本殿为什么要相信你?”仇落瞪眼,缩得更厉害,“他已经这样,你还想杀他!”
君明仪冷笑:“选择权在你手里,随意。只是,吾丑话说在前头,你用的法子应该是古法残卷,并不完善。若不尽快将仙魂剥离玉佩,到时你来求吾,吾也无力回天。”
“你便好好珍惜这最后时日。”
说完,君明仪撤回结界,冷袖一拂,决然而去。
君明仪的一席话,令仇落不大快活。
虽然很不乐意承认,但师尊的提醒很少有虚假的时候。
待师尊父尊离去,仇落翻出玉佩,捏在手心垂眼深思。
“衡儿,你真的要离开我了吗。”感受到铢衡出现在身后,仇落轻轻靠在仙人心口阖眸苦笑。
“仇落,我一直在这里。”铢衡抚着二殿下眉眼,细细安抚,“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