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明仪冷冷一笑:“仇落,是吾让你本事涨太多,惹下一大摊子祸事。留有小命便庆幸罢,若不是战吾,你早被仙族大卸八块。”
“师尊,这一口一个战吾,叫得好生亲切啊。”仇落眯眼,目光犀利,“君明仪,本殿好歹也是父尊的后嗣,在二殿下面前,契魔大人还是收敛一些野心罢。”
自从君明仪下令追杀他,他与君明仪的师徒情谊便走至末路彻底崩塌。现在他无所顾虑,也不必再碍着他君明仪的面子,只要他想,就能将君明仪闹到身败名裂。
君明仪挑眉,目露赞许:“经历一番,二殿下成长不少。”
“只是再无事物失去而已。契魔大人若与本殿这般一无所有的穷凶极恶之徒争斗,怕也并非全身而退。”
君明仪将小绵羊养成了大灰狼。
现在狼要反扑了。
“那也得多谢师尊一路悉心照料,仇落一路躲避不惜进入危险之地,师尊,却还是将本殿的心思算出了。天算不如人算,师尊也没有料到,本殿会如此袒护铢衡,殊死反抗罢。能瞧见师尊败北的模样,仇落落魄一些也不算亏。”
君明仪眯眼:“二殿下的嘴是越发甜人了。”
“是师尊越发沉不住气了。想要借机铲除仇落这个变数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师尊的那些好下属竟胆敢真的诛杀本殿,若不是本殿皮糙肉厚,现在已是尸体一具,躺在棺材里听师尊向父尊说这是下属干的糊涂事了。”
君明仪饮茶不言,心思难测。
“在战场之上,暗驱术法令仇落的攻击失效。本殿以为师伯与师尊势不两立,看来还是抵不过血浓于水,肯为师尊铲除本殿这个祸害了。”
君明仪放下茶盏,血眸微抬:“已经猜的像模像样了。只是私情夹杂太多,有碍推测。君知书没有为吾出手的理由,一旦查到头上来,祸害的依旧是吾君家。你师伯没有这样愚蠢。”
仇落觑眼,面露狡黠:“师尊之言,另有其人?”
君明仪不做回答,只是从容起身,举止优雅地整理衣衫。仇落紧紧盯着老魔头的一举一动,活怕他下一秒就将自己一掌拍死似的。虽然怼君明仪会很有快意,但拿捏不好尺寸便是自寻死路。仇落捏着茶杯转悠一圈,直到君明仪慢吞吞的将自己打理整齐。
“吾那道命令,是将包庇罪犯之人格杀勿论。可没有实实切切地针对二殿下。二殿下若是悬崖勒马自然会受到魔军庇护。你的能耐深浅吾心中有数,若吾真有心在战场杀掉二殿下,现在也无须在此听二殿下孩童幼稚的猜测了。”
仇落咬唇,面上一阵红白铁青。
君明仪收敛神情,高傲夷冷地训斥:“幼稚。”
“……”
“听掖吟玉说,你这几天寻死觅活的。尊魔心上不忍,让吾好生安抚你。吾瞧你也不像将去的模样。既然有心思揣测吾的意图,那便拿出点真本事。除了胡搅蛮缠自作聪明,瞧瞧你又做得出几番功绩?”
不知为何,听到君明仪的训斥仇落便忍不住想要垂头下跪,好像只有最为伏低的姿态才有资格接受师尊的‘金玉良言’。君明仪从来不会安慰他,只会在他失意的时候愈发冷酷的苛责。虽然师尊说话难听,但听完之后仇落总会有所领悟,更会萌发意志鞭策自己努力奋发,有朝一日抓住君明仪的把柄,将所有羞辱加倍奉还。
君明仪对仇落办得坏事或许真的气头上,冷漠犀利一如当初,以前仇落做了错事便要罚跪挨铜锏,疼了哭出声便再加罚,耳边还要听着君明仪的冷嘲热讽。若他乖乖的顺着君明仪心意,师尊便会给他眼珠子吃,悉心教导他一切该学的本领。
很多时候,他几乎觉得,君明仪那不是苛责,而是一股恨意。藏在云淡风轻的面皮下,从容优雅地恨着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但当师尊对他展露极其不易的温柔时,他又觉得受宠若惊。
假装软弱的那段岁月,仇落走到哪里都是一阵嘲笑。最为凄惨的一次不知是那只大魔的子嗣随父上来王城玩耍,偶遇仇落知晓他是人尽皆知的废物二殿下之后便大肆嘲笑辱骂,仇落朝对方翻了个白眼,便引来一场群殴。
在魔界,弱者没有说话的权利,哪怕他是王子。
尊魔得知之后恼怒不已,好不容易抽身瞧一瞧弱小可怜的仇落。安抚一番之后便被君明仪以文书未批改完毕的理由支走。那时候的小仇落还渴望父爱,瞧着父尊无奈离开,自个儿独自面对一脸阴森的君明仪,心里乱的像是一团麻。
毫不出意外,君明仪丧心病狂的将装伤的他拖起来罚了一顿,说他丢了自己的颜面。仇落没被群殴打废,却差点被君明仪打死。
后来仇落再也没敢装柔弱装到被人群殴的地步。
养伤期间一窝家臣带着数名孩童齐刷刷挤进他的殿宇,声泪俱下地向二殿下道歉,赔了一堆小山似的珍宝。后来仇落才知道,君明仪把那群人一个一个揪出来,利用职权好好的翻了他们本家的旧账。他的要求很明白,向仇落殿下道歉,只要得到他的原谅那此事一笔勾销。
那是仇落第一回尝到了权利的甜头。
“好了,既然二殿下有伤在身便好好休养。三日之后随吾上仙界观刑。”君明仪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盒丢到仇落桌前,又凝出一只乾坤袋投到仇落怀中,“孩子脾气合该改上一改,不是谁教你撒撒娇都能混过去。装疯卖傻的事还是继续,兴许能暂保你的小命。”
仇落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多谢师尊提点。”
君明仪微微摇头:“狼崽子。”言罢便转身离去。
仇落瞧着师尊离去的背影,摸索乾坤袋之中果然触碰到满当的金银质感,那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也没有什么,无非是愈伤丹药。仇落将黑漆漆的药丸捏在手里转上一圈,再凑到鼻尖嗅上一嗅,确定里头加了黄连之后立刻眉梢倒竖。
“师尊啊师尊,你可真是不留余力的折腾本殿。”
向掖吟玉讨要一碗蜂蜜水之后,二殿下愁容满面地就着甜味将苦涩的药丸囫囵吞下。掖吟玉站立一侧目光担忧,明明被契魔大人臭骂了一顿,二殿下怎么还高兴起来了……
仇落当然高兴,甚至还忍不住要哼哼小曲。
再过几日他便能瞧见铢衡,哪怕远远地瞧一眼。能见他安好,自然提前欢喜。
☆、初入仙界
虽然尊魔宠爱仇落饶了他的小命,但仇落犯的过错罪无可赦,表面惩罚还是要做出样子。原本尊魔是罚仇落禁足个三年五载但仇落在仁明殿疯疯癫癫也不是个事。
君明仪说得不错,装疯卖傻可以暂保仇落的小命。甚至可以借着疯病的由头,迈出禁锢他的仁明殿。
掖吟玉守在二殿下身边不敢离身半丈,活怕二殿下又发起疯来非要说自己是仙族的玉照官惹得愤怒的魔族群殴。
仇落抱着绵绵坐在仁明殿的门口,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观察各路势力。他害疯病的消息不胫而走,现在整个王城都晓得二殿下变成了傻子。信者自信疑者自疑,仇落每天就坐在门口打量着匿藏暗处的那些个监视他的眼睛,然后抱着绵绵傻笑。
临近前往仙界的头一天晚上,丹鸩才来瞧他。提着两壶酒,一袋子肉干。魔界秋期已至,隔不了多久便是仇落的生辰。丹鸩没有敲门,而是翻了围墙,进来的时候将站在桃花林里的仇落吓了一跳。
绵绵见到丹鸩到来不由亮爪咆哮,拱起后背蓄势待发。丹鸩瞧一眼绵绵,再将目光落在仇落身上。与战场那夜不同,此刻的丹鸩神情恢复如常,甚至有几分落寞。
“仇落,我听他们说,你疯了。”丹鸩嗤鼻,微微一笑,“我知道的,你又在做戏是罢。”
虽然言语如此,可那双异瞳中的哀伤有增无减。
“那夜……我不该那样骂你。但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丹鸩将手臂揽过来,仇落微微瑟缩,他害怕的动作终于戳穿丹鸩懊悔不已的心脏。
“仇落……我、我只是想让你回头……为了那个仙族,你将自己逼得太紧,我实在不愿意再瞧见你失魂落魄的模样。上回你便为他哭泣,我真的心如刀割。这次倒好,你彻底疯了……都怨我,我不该那样诋毁你……”
丹鸩揽住仇落痛哭起来,中间夹着嗷嗷直叫的绵绵。仇落心中五味杂陈,见丹鸩自责痛苦他却不敢如以往一般玩笑地拍着他的肩头嬉笑“骗你的,本殿下怎么会有事,本殿下可是天生奇才焉能轻易折服”。
哭上一会儿丹鸩迅速地收敛泪水,一抹泪花掬出笑脸:“我听尊魔说他许契魔带你去仙界一趟,虽然不知你是否能恢复,但私心我还是不愿你再瞧见那只仙族。他不过是利用你,将你害成这样,回去之后风风光光对你与他的恋情只字不提。你早日将他看透,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好了,我们去喝酒罢,你最爱的桂花酿。”
“……”仇落张了张口,却又无言可说,只好一笑,微微点头。
其实他不喜饮酒,不过是铢衡喜欢桂花酿,所以他总是变着法子诓丹鸩府上私酿的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