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狡猾不安分的灯凑到一起,必然酿成一场滔天大火。翊王有狼子野心,君明仪亦是深藏不露,他们又是旧交,联手还是彻底决裂,仅仅是脑子一热的事。
“吾有分寸。”君明仪的腔调总是让人分不清他的真实情绪,冷冷冰冰好似漠不关己,但心里或许正在盘算如何联合翊王扳倒尊魔,又或许,在思考如何除去翊王这个心头大患。
“随你。”
“看来大哥此次从尊魔身上得到的信息还不够多。”
“谁又晓得,伟大的尊魔竟被身边的契魔洗的和白纸一样。某真不愿承认这样维诺怯懦的魔头会是当年呼风唤雨打拼下魔界大片江山的尊魔。”君知书面色嘲讽不堪,“你的手段确实厉害,将尊魔玩弄股掌……”
君明仪此时却轻微的冷笑一声:“大哥错了。”
“你是想说,尊魔这是大智若愚?”
“不,他逃不过吾的手掌。”君明仪垂眼手指轻叩茶杯,碧绿茶汤荡漾开层层水波,冷冽犀利的眼神变得深邃暧昧,全魔界只有他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大哥看到的都是真实,只要明仪想,战吾断命不过是早与晚的事。”
君知书意味深长的凝住三弟,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老三,某发现你确实是个难以捉摸的魔。”
“大哥与明仪乃是血亲,本该更加相互理解帮持。与你吾而言,荣华富贵早已如同烟尘一般不值一提,魔生这一遭,位逼王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君家世代辅佐魔族尊魔王亲,势力实力早已远超其他王族贵亲,仅仅因为先尊魔赐姓便永世不得争取藩王之位。君家,无论生出怎样的卓越之才,永远也只能做人臣。”
君知书深有体会的应一声,虽然并不怎么强烈,但他还是忍不住冷哼。
“血亲与王,大哥可以再思量清楚。”说着君明仪起身习惯的行礼,“多谢大哥茗茶款待,今夜冲泡得宜令愚弟口齿留香。夜深,明仪先行告退。”
君知书大方的伸手朝大门做了下请的姿势。
目送三弟的身形消失在高门之后,君知书凝住虚空开始陷入深思。
他从不十足相信君明仪的话,哪怕对方说得掏心窝子。他太了解三弟的个性,句句实话却能将人诓得引火自焚。每句话又要拆五五分,方才那句分明是在拉拢他顺便挑拨他与翊王的关系,但老三的语气神情依旧是平淡无奇,好像是无意间流露出自己的心里话。
老三会主动找他合作?君知书感觉不可思议。但又仿佛深信不疑。
“……定是夫人整日在某耳边念叨老三体贴诚实……哼,天大的笑话!”想到这里君知书便来气,他的夫人算来雷厉风行风风火火,但是一到老三面前比慈母还慈,老三都四千岁往上,夫人还当他不谙世事的小娃似的。一想到老三背地里耍尽心思讨好自己的女人君知书就绿的想撞墙!
君知书醋意一阵,长廊尽头忽然传来女人嗔怒的呼喝:“君知书!你给我过来,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好事?!”
“夫人……”君知书望着怒气腾腾冲他兴师问罪的爱妻一脸疑惑,“为夫哪敢背着夫人做坏事?”
穆芸娥眉微蹙,香腮微鼓不依不饶:“明仪回来了,你为何不早些将我从东集唤回来?君知书,你上回是怎么和我保证的?”葱白细指毫不留面子的往君知书坚实的心口一顿狂戳,穆芸愈发思量愈发动怒,“说话全当放屁,君知书,你只晓得明面一套背着一套!”
“……夫人,三弟回来与为夫相商正事,所以……”
“好啊,我就是外人对吧?那好,我明日、不、今夜就回娘家,君知书,你个负心汉!”说着穆芸一甩袖子作势就要回屋,君知书见状连忙将任性的妻子拉回揽在怀里,一边忍受夫人的粉拳一边凉声轻叹:“夫人,是为夫错了。以后绝不瞒着夫人。”
“口说无凭,我不会着你第二次道。你得签字画押留下证物,君知书……哼!”穆芸抬手做出所有魔头都不敢做的放肆举动,她拽住君知书的耳朵狠狠一拧,扯得高大的君知书不得不弯腰低头,“去书房马上写,不然今夜休想上我的床!”
“夫人……仆从都在,留脸……留脸。”
“哼,你要脸皮还是我?”说着穆芸手上更加用力,不由分说拽着君知书往书房赶。一路的仆从已经习以为常,虽然大公子贵为极臣,表面风光妻慈子孝,但回到私宅便彻彻底底脱去荣光变成软耳软的找不到形状。只因为当初君知书追求穆芸历经坎坷,两人恩爱无比,但婚姻之后……
其他兄弟姐妹都不怎么知晓这桩秘密,但君明仪却清楚的很。因为他自小到大就有一个习惯,礼貌周全的打理周围所有人,大嫂还是大哥未婚妻的时候,君明仪就用自己的乖巧将这个女人深深吸引,双方差上几百岁,穆芸却把君明仪当儿子一样疼爱。
特别是君明仪吞药之后,穆芸恨不得把君明仪疼上天。
得知大嫂回府,感受到气息的君明仪稍微停滞翻书的动作,旋即微微摇头。
君知书也是个经天纬地之才。可惜……
“弱点太过明显,又怎敢走的过高。大哥,这便是你永远也斗不过明仪的地方。”
☆、三不许
近日本就不怎么太平的异人城中又因苏家被灭门一事掀起轩然大波。满城闹得沸沸扬扬,百妖楼亦在一夜之间毁乱不堪。据说那夜百妖楼中妖人莫名脱逃却是与苏家厮杀,楼主魏谦的尸首也被发现在苏家,不过已是面目全非浑身咬痕。场面惊悚震撼,民心晃荡间又有另一桩秘密疯传,说苏家与百妖楼勾结,与妖人积怨已久,这次妖人逃脱,两方终于招致杀身之祸。
绝大部分百姓对这个解释深信不疑。苏家上头的门宗很快查了下来,折腾好几日还是查不出所以然,最后只好整顿行业禁止妖人的制造贩卖。以往富人购置的妖人都成了绝版之物,但经此事端,买主怕妖人反主,能杀便杀……
位于闹市中央的涉江波,一人狐面墨裘,依栏俯瞰下世,放肆嗤笑。
“世间所谓的干净,就是将脏水泼黑别人,洗白自己。”谢天机啧啧有声,勾酒豪饮,“小小一栋楼,本主有成十上百,凡人,又奈我何?”
宽绰的厢房深处忽然哒哒哒哒跑出一只光脚的小鲛人,乌欢胤咬着小嘴呜呜咽咽扑到谢天机怀中,冲玉主哭诉:“玉主,温寒伤的好重,都不能起来抱胤儿了。”
谢天机挑眉,复嘿嘿一笑:“不就是男人的怀抱,来,玉主抱你,比那条毒鱼好上千万倍。”谢天机张臂作势要抱却被乌欢胤一个猫腰躲了去,小鲛人冷哼一声然后娇嗔道:“玉主,你这叫趁人之危!”
“你又不是人。你我都不是人,何必要遵循人的道理?”
“玉主……你最近说话好奇怪,你之前不是说所谓人理并非是凡人才能拥有,虽然凡人遇事口口声声都是天理道德,但天理是世间万物皆需领悟遵循的,没有你我之分。为何又忽然有了区别心?”
“那是因为,你的玉主不想做人了。”谢天机柔眉,唇角却是苦涩万分,“胤儿,你舍得温寒么,若没有他,可还愿待在尘世?”
“胤儿不会离开温寒!就算他是大坏蛋……”说着乌欢胤垂下小脑袋似乎想到了不愉快的过去,“温寒很好……可他是个坏蛋。”
“呵。这世上还有更奇怪的。有的人很坏,可他却是好人。”说着谢天机伸手刮动小鲛人的鼻梁,无声一笑,“说了你也不懂,鱼啊鱼,脑袋小,心眼小,装了另一条鱼便什么也记不了塞不进。”
“玉主……”乌欢胤的脸上真的升起担忧。
“玉主心里也有一条鱼吗?”
“本主不喜欢鱼,熟的也不喜欢。吃起来会有一股腥味。”说着谢天机有些嫌弃的扁了扁嘴,好像回想起了某份糟糕的菜肴,“比起鱼,本主更喜欢……仙。”
“哼!”说完乌欢胤便不理他,一溜烟跑到房间变回鱼身翻进澡盆子里郁闷的吐起泡泡。
表面的好人与表面的坏人,哪一种害世更深?悠远眸光眺望方圆,一夜之间异人城中出现不少纵云道本宗的修士以及几名幻化成人的仙族,看来这桩事,仙族也要插手。明明连数月前铢衡的事还未处理妥当,这么快又要分神应对他事。
比照仙族以往的办事效率,面对铢衡的这件事他们拖慢太多。事件牵连实在太大,仙族表面上说要缉拿真凶,其实暗地一直在放水。魔界查到蛛丝马迹的人手也被莫名其妙解决,一方面他在做清除的事,另一方面仙族也在暗做手脚。
当然,这竟是十分合理的猜测,对方太过狡猾,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算如此,我们又能拖延多少时间。仇落啊仇落,莫要沉浸温柔乡耽误正事啊。呵呵。”
竹林小屋。
等待数月,最让魔心激动的时刻即将到来。百妖楼之事虽然并没有按原计划轨迹进行,但好在妖楼地契重回谢天机手中,依照诺言,玉主亲自挑选一只最为合适的上等异人赠送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