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在原地怔了怔,还未缓过神儿来,直到祈渊懒散自他面前走过,苏禾的目光便被他引了去,痴痴地望着他。
祈渊抱臂而立,墨黑色的眸子深邃如古井,他瞧着苏禾呆傻的模样,忽然道:“我原本还在疑惑为什么苏家的大少爷会跑到云岚山独居,原来你与他们并无关系,是个弃儿。”
陈年往事漫涌而上,苏禾回了魂,却觉得身心俱疲。
多年前的一个飘雪的冬日,苏家二老从外地洽谈生意归来,正好经过云岚山脚,苏禾便是他二人在雪堆中发现的。那时夫妻二人成亲多年却从没有过一儿半女,因此二人觉得这孩子就是老天爷赏的,故而抱回了家,好生养着。
只是好景不长,两年后,沉寂多年苏家夫人柳氏竟有了身孕,而且十月怀胎,产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苏禾便从此时被交给了乳母,苏家夫妻二人也渐渐对他疏于照管,只是任由他在府中长大,毕竟二人现在已有了亲生骨肉,取名苏浩庚。
由于这儿子来之不易,便多有溺爱,苏浩庚的横行霸道于此大有关系。不过这苏禾自小就是内敛的性子,懂事后偶然从乳母那里听闻自己的身世,倒也未表现出太多失落,反倒是对苏浩庚更加礼让。
夫妻二人见苏禾如此,甚感欣慰,于是也有意无意地对他多了些关心。
如此也算相安无事了十来年的光景,直到苏浩庚的暴戾性子慢慢凸显,娇生惯养的他怎会认一个不知来处的“野种”做哥哥,况且天知道这个人日后会不会与他瓜分苏家的财产?所以苏浩庚不知从何时起处处针对苏禾,甚至去父母那边告苏禾黑状。
对于苏浩庚说的那些无中生有的事件,夫妻二人原本是不信的,但架不住自家儿子反反复复地说,为了讨一清净,俩人少不得说上苏禾几句,苏禾也是自那时起才明白:在苏家,无论对与错,该道歉的永远是他苏禾。
毕竟,若不是苏家二人的善心,苏禾便没有命活到如今。
至于搬到云岚山的事情,是源自于某日苏浩庚单独拦下他,半劝说半威胁地要他离开苏府。苏禾转念一想,倒也觉得这样做彼此都清净,便叩别了苏家二老,孤身隐居云岚山。
苏禾坐在屋前的青石台阶上,将这些事情讲给祈渊听,其实他也没指望那性情冷淡的蛇妖听进去多少,只是很多事情一直压在他心中,不吐不快。把这些话说完,苏禾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阶,幽幽道:“云岚山是我的来处亦是我的归处,我此生只愿终老此处。”
祈渊一直静静地听着,无悲无喜,他总觉得凡人的悲欢离合如同太阳东升西落一般平淡无聊,况且他自成妖时就一心是清修登仙,不去多管凡间世态,自是不懂得苏禾心内落寞,听完苏禾说的话,也只不过是换了个姿势而已。
倒是苏禾如今挺感激祈渊一直在自己身侧的,瞄了他一眼,想起不久前还在苏府的场景,忽地轻笑道:“这下好了,苏府上上下下大约都知道你不是凡人了。”
祈渊从苏禾身上移开目光,不愿再去理他,瞧着窗边那株芍药花思绪神游,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褪去了苏府的纷扰,云岚山的小院子中重归寂静,此夜也像曾经的夜晚一样安然,只是秋意渐浓,凉意也逐渐侵袭而至。
第二日,祈渊像往常一样在接近正午时才慵懒地睁开眼皮,但却没像往日那般瞧见苏禾,祈渊皱了皱眉头,忽听有些滞涩的呼吸声从榻边地面上传来,他半支起身子低头一看,见苏禾此时竟仍睡在地上,而且将被角裹得紧紧的,微微发抖。
祈渊盯着他瞧了片刻后翻身下榻,这毫无怜悯之心的老蛇妖竟轻踢了苏禾一下。
苏禾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抖得似乎更厉害了一些。
祈渊略感无奈,蹲下身子唤了句:“苏禾?”
苏禾脑袋动了动,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祈渊这才注意到苏禾的脸要比往日红上不少,他没怎么多想地伸手去摸,竟是触到一片令他这个蛇妖感到一片暖融。
祈渊动作滞了片刻,而后才缓慢地收回手来,明显觉得掌中温度渐渐退散,丝丝缕缕地自他指尖流走。祈渊瞧了瞧自己的手掌,然后又将掌心放在了苏禾的脸颊上,片刻后又向下移了移,手掌覆在苏禾的脖颈处,甚至可感受到他轻轻跃动的脉搏。
祈渊知晓凡人之身是总带着温度的,却第一次觉得这种温度分外舒服。
苏禾却是迷迷糊糊的,哪知道他在这里伤寒发烧,那蛇妖却及其不要脸皮地占着便宜。烧得几近晕厥的苏禾觉得颈上一阵一阵地泛凉,冰得他不得不弱弱地发出声音,道:“冷……”
第十四章
苏禾心思重,纵使嘴上没说,也必定是在苏府发生的事情中攒了些火气,再加上山中秋夜寒凉,一个不注意,便如此这般染了伤寒,他此时头脑晕晕沉沉,甚至意识已几近涣散,只知道缩起身子,下意识地念叨着冷。
祈渊蹲在一旁听了一会儿,直到苏禾的声音逐渐微弱,最后实在听不出了才用手轻勾了勾苏禾的下颚,那动作仿佛是在逗弄一只乖巧的狗儿。
苏禾仍是没有反应,双眼紧闭,嘴唇发白,身上愈发滚烫。
祈渊墨黑色的眸中流露出一丝无奈,暗叹苏禾这肉体凡胎弱不禁风,他瞧着苏禾琢磨了片刻,想起前些年在武当山清修时,偶然听柳疏逸所讲的那些关于凡人的伤寒杂病,忽忆起这凡人体内火气若是良久不退,便会侵了脑子,倒时候呆呆傻傻再也无法正常。
想到此处,祈渊眼中无奈更深了几分。若不是为了养伤,他是定然不愿与苏禾这等凡人有往来的,日后苏禾若是傻掉,他怕是宁愿放弃养伤,也不愿再看苏禾一眼。于是祈渊大发慈悲般两手一捞,将苏禾扔到榻上去了,而后提起地上被角一抛,那被子便听话地裹在苏禾身上。
落回榻上时,苏禾仅是轻轻哼唧了一声,之后便沉沉睡去,散乱的发遮掩了他半张脸,愈发显得整个人病怏怏的没有生气。
祈渊站在床榻旁,然后伸出右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便又丝缕柔光缠在他的指尖儿,不过这些本该汇入苏禾体内,驱散他寒毒的柔光却又在眨眼间熄灭。
贼心不死的老蛇妖突然改主意了。
他觉得不如就让苏禾烧上半日,恰好他今日是懒得出去晒太阳了,从苏禾身上取取暖倒还方便。
可怜昏沉着的苏禾就这么被老蛇妖利用着,像极了冬日里那些富人们捧在手中的手炉。
只是祈渊没法把这么大的一个人团成手炉大小,便将手从苏禾衣领中伸进去,打算取一个最暖和的部位用。
带着凉气的手掌便沿着苏禾的后背一路下滑,祈渊一边摸着一边皱眉,想着这苏禾也太瘦了些,平日里他衣着松垮倒也看不太出来,今日一摸下去才觉得略微硌手,也就仅是后臀摸起来舒服些,祈渊的手便有意无意地在那里停了片刻。
不过这老蛇妖清修良久,似乎也修出了那么点儿廉耻心,到底是从苏禾的衣物中抽出了手,仍是选择苏禾的脖颈取暖。只是祈渊边将手覆在苏禾脖颈上,边莫名地想起了那日他与苏禾于苏府中的对话。
合欢到底有什么好?
祈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活了千年的他,仍是答不出这个问题。
转眼当日下午,苏禾才算缓过一些神儿来,他眯起眼睛适应眼前的光线,慢慢地寻回全身的知觉,再动了动眼珠瞧了瞧眼前景象,却几乎是见鬼了一般乍然弹起,因为他发现自己竟是靠在祈渊的身上,而祈渊倒是反常地平静,正漫不经心地翻着一册书卷,见苏禾醒了,仅是瞥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
苏禾确实被这一幕吓得脑子发白,再加上浑身虚弱又是猛然起身,弄得眼前晕乎乎一片,一个没撑住,向前一栽,又撞到了祈渊的身上。
祈渊摆出一副早知会如此的神色,放下手中书卷,另一手抵在苏禾单薄的胸膛上将他推开。
苏禾借着祈渊的力,扶着床榻和床榻内侧的墙壁,终于坐稳,脸上也不知是伤寒烧的还是羞怯的,竟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
祈渊见苏禾坐稳了,便移开抵在他胸膛上的手,转而去将苏禾额前一缕挡着他视线的黑发别在他耳后,又仔细瞧了瞧苏禾的眼神,觉得他并没有傻掉,便冷冰冰道:“自己想法子退烧。”
苏禾脑海中还反复闪现着刚刚醒转时的画面,所以只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却并没有任何动作,直到祈渊很用力地掐了一下他的脸,不耐烦道:“怎么?你想烧死过去?”
苏禾痛得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始觉得全身疼痛无力,脑子也是无比沉重,像是有一只大手在向下压一样。苏禾抿了抿干涩的唇,强迫自己下了榻,扶着墙,一路跌跌撞撞去柜中寻草药。
五年来,苏禾早已知晓如何照顾自己,伤寒他也不是第一次染上,如此也算久病成良医。寻出草药后,苏禾便独自摇摇晃晃地架火煎药,只是始终留给祈渊一个背影。
苏禾皱眉低头望着药罐子中咕噜冒泡的药汤,满心不解,他不过是晕去半日的功夫,怎么一醒来却觉得有些东西悄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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