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看见过了这座小镇以及其中居民的现状,在看到温向南的视频的时候,秦路易依旧沉默了。
温向南只有一个相机,而很多时候他还要做志愿,因此这一期的镜头并不是很稳定,却因为是第一视角的缘故,加深了那一份震撼感。
从荒凉的小镇,到愤怒的妇女,无辜茫然的小孩,再到满头白发沧桑老态的镇长,温向南没有刻意去渲染过气氛,更加没有顾忌到打光等等东西,视频的内容更是原汁原味粗略剪辑。
以“温向南”的视角去看。
然而就是这样的视频才更加显得人间真实。
视频里很多东西都是秦路易跟着经历过的,因此看着格外有感触。
而且,这次的视频不像他上次看的那几个一样,满屏都是粉色的尖叫和各式各样的段子骚话,反而铺天盖地都是白蜡烛。
秦路易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跟着心沉了下去。
他接触过这些患者的负面情绪,在治疗的过程中也观察研究过他们的尾巴,大多都蕴含着尖锐而颓丧的情绪,也因此,秦路易更容易代入情绪。
最近他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接触这些负能量太久了而影响了他自己的状态,导致他自己的尾巴也控制不住了,整个人心态也开始浮躁起来,总是发呆却静不下心。
现在看着这个视频,他立刻感觉到自己内心的那种恐慌。
他一度想转头对温向南说不看了吧。
然而他还没转头,那块大电子屏上的弹幕忽然全部清空了三秒,过了三秒钟以后,又是铺天盖地的弹幕,密密麻麻,全都是重复的一句话——
前方高能!!!!
前方高能!!!!
前方高能!!!!
秦路易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激昂的音乐忽然出现,前方高能的弹幕越来越多,厚厚地叠在了一起,几乎都快看不清。
那首歌秦路易记得,是从古地球流传下来的一首。
名叫《victory》。
应着歌声,视频切成了好几个小屏幕,每一个屏幕里都是熟悉的身影。
苏怜、靳司、于楚、方夏、金医生、陆维……乃至于秦路易、以及温向南自己。
几十个分频快速闪动。
苏怜娇小的身躯抱着和自己半个身体差不多大的大水桶架到架子上,累的气喘吁吁瘫坐在地。
于楚为了查看水源绑着安全绳往山上攀登,一脚踩空往下掉了好几米,险而又险地挂在了空中。
靳司不厌其烦地敲开了家家户户的门,带着笑脸让他们每天记得按时治疗,给他们送温暖,哪怕被冷漠以对也毫无怨言。
……
诸如此类,种种种种,
视频闪动的速度跟着音乐越来越快,在音乐到达顶峰的时候,所有视频骤然停止。
秦路易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断了。
所有的视频旋转着汇入黑暗中,又迸发出亮眼的白光,在黑暗中汇聚成一条光洁的路。
BGM里有清晰的脚步声响起,开始的时候只是一道,慢慢变成两道、三道、十道、无数道,好像有无数人在往前奔跑,通道里的脚步声从杂乱又回归成一道,并且逐渐变得清晰而又稳定,同时,视频中间那道路的白光越扩越大,最后一闪而过。
镜头从最开始宣讲台下麻木冷漠的千篇一律的人群慢慢拉远又拉近。
最终定格在了大厅中泪流满面的人群里。
半晌,屏幕中间打出了一行字:
希望,我们一直在朝着希望前进。
视频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原来只是想写个小甜饼
后来某一天翻到了自己的志愿者证书
然后就把这个元素加了进去
写这章的时候,前半段单曲恋爱循环,后半段单曲《vitory》,感觉自己差点精分
尤其后半段,简直感觉自己马上要提着木仓上战场一样。
第20章 过往
秦路易也不大记得那天午后自己的心情了,开始时候他的心是温软的,像是浸泡在了温水之中,看完那个视频以后,他满心里都是心疼的情绪,又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到最后又变得十分混乱,七八种心情混合在一起,分明是冬天,他却仿佛听见了夏日的禅噪一样。
后来他拉着温向南去做了全身检查,几个医生围着温向南研究了好几天,才总算有了头绪。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地进行,温向南不想再每日窝在房间里发霉,得到允许后可以坐在宿舍楼下的院子里晒太阳——当然是扣着那件大大的仿佛牧师袍子一样的兜帽白衣。
这一天他闲着无聊,提了水壶给楼下花坛里的花花草草浇水。
远远看上去的时候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被袍子遮挡住,看不大清楚,等到走近了,才能看出他已经十分消瘦,露出的提着水壶的手细骨伶仃,带着不健康的透明色。
靳司实在心疼,又不由自主地生气:“南南!”
温向南含笑回头,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翘,显然开心又疑惑。
靳司看着他惨白的唇色都觉得难受:“你怎么老是不照顾好自己?秦……秦医生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一点都没照顾好你,你都瘦了好多了……”
他语句混乱颠倒,杂七杂八说了一堆,温向南却听出他是在怪秦路易,连忙道:“没啊,秦医生把我照顾的很好,你别看我这样子吓人,其实我身体还不错的,真的。”
靳司皱眉:“你别逞强,这病我又不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真没有逞强!”秦路易见他不信,原地蹦跶了两下,一脸无辜:“真的,不信你看!而且最近金医生他们的抑制剂已经快配出来了,我有试过初产品,效果还不错的。”
“他们拿你试药?!”靳司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傻啊温向南!试药能乱来吗?!”
温向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边那块秃掉的头发最近已经快长出来了,他能感受到有细小的青茬子一样的短小头发扎着自己的手,昨天秦路易给他洗头的时候才和他说起过,大约再过两三个月他的头发就能完全长出来了。
这说明那些药是有效的,而且他并没有感觉到不适,反而觉得轻松了很多,所以他觉得靳司态度很奇怪:“我试过了没问题啊,现在晚上都能睡得很香的。”
靳司简直无言以对,然而看着他无辜的眼睛又觉得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脱口而出气道:“你从小就是这个软性子,小时候被欺负的还不够吗?!”
一句话吼出了口,他才发觉自己的话说的有点过分,顿时脸色苍白,想打自己的嘴——他不是不知道温向南小时候的阴影,怎么现在忽然又提起来了?
他头一个反应去看温向南,却发现他捂着脑袋蹲在地上,脸朝下看不见神色。
靳司慌了神,整个人蹲下来要去拉温向南:“南南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有意的!咱们不提了,不提过去了,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温向南一直抱着头不说话,沉默着。
到最后靳司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抽抽噎噎地给温向南道歉:“南南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别想了,真的别想了,我错了……”
温向南茫然地抱着头,总觉得自己的脑袋隐隐作痛,有什么不想被想起来的东西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脑袋,让他头晕目眩、恶心作呕。
记忆里,有人围着一个小孩子又打又骂,拽他的头发,扔他的书包,抢了他的东西大笑着跑开。
跑步声,吵闹声,孩子的哭声,铁门被砰的关上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混乱迷离,尖锐刺耳。
他眼前空无一切,空白晕眩,他只能凭着本能往前走,背后有什么人要拽他的手,被他畏缩着躲开了,他只知道要离开这里,走的再远一点。
直到他撞上了一堵墙。
一堵软墙。
软墙长出了手,软墙扶住了他,软墙焦急地问他怎么了,他不想说话,只是默默地摇头。
然后软墙抱住了他。
清新的皂角气息伴随着太阳晒过的味道涌进他的鼻翼之中,他恍恍惚惚的时候想起自己还是满身的传染病,立刻想要推开抱住他的人,却被连手连脚夹在了怀里,按得死紧。
软墙抱着他,锁着他的手脚,又从背后去摸他的头,喃喃道:“别怕别怕,别怕啊。”
他翻来覆去只会说“别怕”两个字,胸口的那块肉又硬得不行,硌得温向南的鼻子疼,温向南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约是鼻子撞的疼了,他鼻子一酸,吧嗒吧嗒落下了两行泪。
泪水打湿了他靠着的胸膛的衣领,温向南委屈又害怕,却只喊着“好疼啊,我害怕。”
翻来覆去也就这两句话。
于是一个委委屈屈哭着道:“我好疼啊,我害怕。”
另一个就死死抱着他,哄他:“别怕别怕,别怕啊。”
两个人紧紧地靠着,直到后来温向南哭累了,哭睡着了。
秦路易才松开了抱着他的那双手。
他们在一条暗处的巷子旁边,最开始是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的,奈何一个要抱怀里的人,另一个人又要挣扎,两个人抵来抵去,最终秦路易被温向南挤到了这个巷子口,整个人撞在了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