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天歌拉住他。
柳画梁笑道:“怎么?一个人害怕?”
雅天歌低着头道:“你的手……”
“啊,这个。”柳画梁晃了晃绑着纱布的手道,“封印那只疯鸟的时候受的伤,不要紧。”
“谁管你要不要紧。”雅天歌哼了一声,“我怕你死了我出不去!”
柳画梁笑了笑,道:“你在这儿等着,一会儿门开了,你自己见机行事。”
柳画梁把袖子从雅天歌的手中抽走,走向低矮的城门,只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门里是个小镇,像所有普通的小镇一样,有着石板街、流水、小桥,也有高墙、红杏、绿藤,颜色殷殷,十分美丽。
柳画梁向里面走了几步方招呼雅天歌过来,雅天歌一路小跑。
“小蛮。”
“嗯?”雅天歌有些不耐烦地应道。
柳画梁忽然微微弯下身,雅天歌一时不防,被他牵了手。
“从此刻起,前途未测,你可得抓紧了。”
出乎意料的,雅天歌没有挣扎。
二人刚踏入小镇就有一大帮孩子从面前跑过,追逐嬉戏间念着一首民谣:
流浪狗,流浪狗,留在乡间无处走,垂耳低头拖尾嗅,
流浪狗,流浪狗,落雨不避屋檐里,大眼望着土上丘,
流浪狗,流浪狗,牵绳人儿何处寻,心魂瑟瑟几时休,
流浪狗,流浪狗,不吠不咬不泪流,树下空卧知离愁。
流浪狗,流浪狗,昔时渐远眉眼淡,身老无梦守朱楼。
柳画梁道:“这么大段的民谣,真亏他们记得住。”
转头见雅天歌正四处打量,叹了口气,道:“既来之则安之,你就是再急,不到时候它也不会现身。”
雅天歌想了想,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柳画梁一脸神秘道:“自然是那消息集中地了!”
红纱软帐,暖香阵阵,掺杂着鼎沸的人声与浓郁的菜香,各色美人眼波流转,声色俱佳,令人迷醉。
忘归楼中雅天歌睁大了眼睛,压低声音怒道:“柳画梁!”
柳画梁应道:“诶!”
“这是什么地方!”
“自然是消息集中地了。”
柳画梁见他满脸写着不信,又慢慢道:“这里是三教九流汇集地,鱼龙混杂,什么消息都有,再说了……”
柳画梁笑眯眯道:“这一个个的仙庄规矩众多,把那少年天性都泯了,来,哥哥带你长长见识。”
雅天歌想掀桌,无奈桌子被柳画梁按住,想走人,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气鼓鼓地坐在对面。
柳画梁施施然碾碎几颗花生的红衣,将花生仁在桌子上码成一小堆,又问雅天歌:“你不吃?”
雅天歌怒瞪着他。
柳画梁便自己咯吱咯吱地嚼起来。
在雅天歌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柳画梁点了一桌的菜,雅天歌仰着头坐在对面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还边夸不愧是画境,竟连瓜果都带着墨香。雅天歌悄悄尝了一块,出乎意料的清甜。柳画梁悠然自得地听了一会儿歌妓的小曲儿,注意到周围大多三五成群、高谈阔论,唯独隔壁桌单独坐了个目光呆滞的青年男子,柳画梁便移了移位置坐到他边上。
“兄台,我见你盯着台上的美人许久,可是倾心于她?”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道:“来花楼不看美人难道看你啊?”
柳画梁笑道:“没想到兄台有这兴趣……”
男子偏了偏头,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
柳画梁又凑上去道:“兄台,我初来乍到,想打听个事儿,不知能否告知如今年号为何?”
男子道:“年号?那是什么?”
柳画梁道:“那不知兄台是否知道何时过年?”
男子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片刻便转身自顾自地喝酒去了。
柳画梁移回原来的桌子旁,稍有兴趣地叫了小二结账。待他拿出铜钱时,小厮怪异地看着他,柳画梁道:“怎么?你这里喜欢记账?”
“客官,我们这里不记账,但这个东西,我们从未见过。”
柳画梁道:“那你们这里用什么?”
小厮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展开后抖了抖道:“用这个。”
纸上画了一个极为拙劣的银锭,柳画梁挑眉道:“你们这里只收银子?”
小厮皱起眉道:“银子是什么?我们这里只收纸钱。”
“……”
柳画梁不可思议道:“纸钱是指……你手上那个?”
小厮道:“自然是这个。”
柳画梁:“……你这里可有纸笔?”
小厮吩咐人取来纸笔。
柳画梁顺手用笔在小二身上点了点,看看笔尖,果然沾了墨,接着便在纸上画了一锭银子,特别大的那种,然后递给小厮,见小厮满脸受宠若惊,又道:“赏你了,不用找。”
小厮抖着手几乎要跪下来,嘴里不断喊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柳画梁:“……”
费了一番力气才摆脱了老鸨的纠缠,踏出忘归楼。
雅天歌斜眼问道:“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柳画梁点头赞赏道:“头牌长得极美,纵我阅美人三千,也从未见过更美的……”
“……”
柳画梁长叹了一口气:“不过嘛,美则美矣,却无特色,要提唱曲儿还是小红好,她的那首‘戏蝶’可是一绝……”
雅天歌停了好一会儿才道:“你除了美人、美酒,还喜欢什么?”
柳画梁想了想:“这个嘛,我还喜欢吃花生,怎么,你想替我剥壳吗?”
“……”
雅天歌忽然加快了脚步,柳画梁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别生气嘛,我只是觉得太闷了,你又老不理我……”
“你看你看,又不理我了。”
“小蛮啊,有没有人说过你生气的时候很可爱啊?”
“柳画梁!”
“诶!”
“我要杀了你!!!”
“来啊!”柳画梁张开手,“刚好你带了剑,我没带剑,趁人之危也就只能趁现在咯!”
雅天歌拔剑就朝他砍去,柳画梁侧身躲过,雅天歌反手剑一横堪堪贴着他的手臂直冲他面门,柳画梁往后退了几步,笑道:“有进步啊,再练个两年估计就能碰到我了。”
雅天歌一言不发,追着柳画梁砍,柳画梁几个翻身,雅天歌紧随其后,两人不慎碰到了街边的小摊,大街上一时鸡飞狗跳。
柳画梁边退边避,退到街角时撞到了一个人,柳画梁自觉撞得狠了,可那人却动也不动,眼看着雅天歌的剑就要到面前,柳画梁伸出两只手指,“铛”地一声,将剑震了开去。
雅天歌拾起剑,怒气冲冲地蹲在一边。
柳画梁也不管他,盯着那个背对着他的人,发现那人正在画画,笔法十分拙劣,却奇怪地透着股灵气。
柳画梁道:“你觉不觉得他有些眼熟?”
雅天歌不理他。
柳画梁便上前拍了拍画者的肩道:“这位兄台修为不凡,在下失敬了。”
画者茫然回头看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谁?我?”
☆、夜歌画卷(二)
这位画者看上去有几分眼熟,柳画梁反应过来,他与那画中人竟十分相似,只是更精致些,他的脖子上挂了根红线,悬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石,只是没有渗血。
柳画梁道:“自然是兄台了,在下方才才在上个街角见过兄台,不过片刻,兄台竟能拿着画板来到这个街角,可不是修为不凡?”
画者道:“你可别开我的玩笑了,不才一介凡人,哪会那些上天入地的法术?”
“这就奇了,莫不是兄台还有兄弟姐妹?”
画者摇头道:“并无兄弟姐妹。”
柳画梁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忽而笑道:“那大约是我认错人了。”
接着他侧身越过画者去看他背后的画,那画上只有几团模糊的颜料,他便啧啧称赞道:“哎呀,不得了,这美人画得可真是绝了,莫非是兄台你所做?”
那人一愣,随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阁下谬赞,正是不才所画……”
柳画梁在画前来回看了几遍,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兄台天纵奇才,在下佩服!若能得你一副墨宝,此生足矣!”
那人大约从未被人如此夸过,上前就拉住柳画梁的手道:“在下作画十余载,今日终于得遇知音!我与兄台真是一见如故!”
“不敢不敢,兄台神仙作画,我等常人怎敢高攀!”
那人忙道:“兄台这谪仙般的人,怎能与常人相提并论!”
“过奖过奖……”
“客气客气……”
顿了片刻,那画者亲密地挽起柳画梁的手道:“人生难得一知己,兄台若不忙,不妨到寒舍一聚!不才家中百来副画作,兄台若不嫌弃,尽可挑选。”
“兄台才气过人、为人谦逊,能与兄台结交乃是三生之幸!得一墨宝更能传家!”
画者高兴得合不拢嘴,两人携手离手,柳画梁还不忘朝雅天歌眨眨眼,示意他跟上来。
雅天歌:……
他看了那副不知所谓的画一眼,忽然觉得戏文里都是骗人的。他伸手摸了摸胸口,然后快步跟前面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