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天歌道:“这些个‘东西’是什么‘东西’?”
柳画梁瞥了他一眼,躲过雅天歌挥来的一掌顺利揉到了他的头:“他是个附身于石头的鬼魂。”
雅天歌震惊道:“什么?”
柳画梁道:“若不是他执念太重,怕是早就消失了。但他一直维持这个状态,定是有什么极大的心愿未了,大概与他说的那只鸟儿有关。”
柳画梁见他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道:“怎么,没见过鬼魂?”
“……”雅天歌抿了抿唇道,“学堂里教过,鬼魂乃是临死前的心绪波动过大,乃至于即使没了肉体,也能有足够的能量维持魂魄生存,化鬼乃是邪道,这些东西狡猾不可信,你还和他打交道。”
柳画梁看了他半天,道:“那学堂里有没有教过小孩子不能撒谎、不能喝酒、不能偷摸跟踪?”
“……”
“坏事都做光了,偏记他一句鬼魂不可信?”
“……”
天开始泛白,空气中笼着一层灰色,衬得柳画梁的眉眼越发如画一般。
【……他身段修长,着一身白衣,一线墨色如鲜活般在他衣摆流动,化入眉间如远山青黛,流入眼中便成一双潭水似的黑眸,说不出的风流……】
雅天歌忽然道:“……你真的斗过那个‘墨江粮仓’?”
柳画梁一愣,笑道:“初出茅庐时做的蠢事……”
雅天歌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真的打他了?”
柳画梁点点头,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炫耀的神色,竟还叹了口气。
雅天歌道:“那个‘及笄’姑娘最后怎么样了?”
柳画梁顿了顿,然后笑起来:“你不是知道了吗,自然是嫁了个好人家……”
他说的轻飘飘的,怕在风中留下字句一般。
柳画梁忽然又换上一副笑脸:“小正派,这段时间多来‘杀杀我’,当然,多想想我也是可以的。”
雅天歌一时还在那唱词中没回过神,脑中全是“快意风流”。
柳画梁见他没反应,摸摸他的头:“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也好好休息。”
见雅天歌还看着他,柳画梁嘴角一挑,道:“怎么?想和我一起睡?”
“……”雅天歌转身就走。
也不知柳画梁如何说动了白辞青,第二天他便撤了所有守卫,画也再没出过事。
竹空弦自弦被偷便称病闭门不出,白辞青将几乎将墨白山庄翻过来找了一遍,仍旧没有找到那根“冰丝弦”,期间有人从那天的只言片语猜测这丢失的弦与那十年前被囚禁的魔王有关,这些人竟很快消失了踪迹,其他人便不敢再提。
白辞青将书画展一再延期,希望能从人群中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无论他怎么拖,书画展进行了半月还是进入了尾声。最终竟然无画能动,倒是那几只画来捣蛋的猫猫狗狗越看越是灵动。最终还是几个庄主灌了灵力,勉强使得几幅画有些模样,也已经是极限了。
白辞青满腹心事,整日里在书房踱来踱去,竹空弦一开始追着白辞青踱来踱去,被嫌烦了以后只好在自己院子里抚琴,这琴痴无论自己再怎么急,一弹起琴来便浑然忘我,琴声流利平静,倒是能令人冷静不少。雅正南重重心事,寝食难安,他们商量着给梅庄主写的信也没有回音,几位庄主无心其他,来的小辈们却玩的十分尽兴。
这日书画展结束,参展的各门各派也开始陆续离去。
白辞青正心烦意乱地在屋里徘徊,竹空弦则愁眉苦脸地看着他。这时弟子匆匆来报,白辞青挥袖道:“不见!”
来的弟子道:“门外有个小厮模样的人已经等了几天,我们因书画展劝他过几日再来,那人不肯,非要在门口等,说什么若是请不回人他不敢回去。今天已经是第五日了。”
白辞青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口气道:“让他进来。”
小厮说的事也不复杂,他家主人喜好画作,两个月前得到了一副画,这画中山水犹如仙境,远处一根秃枝上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孤鸟,姿色翩翩,仿佛会动一般,主人喜欢得不得了,挂在自己的书房,本也没什么,结果半个月前出了怪事。
那天夜里,主人正在书房点灯夜读,忽然听到一声鸟鸣,开始他不以为意,谁知那鸟鸣声越来越大,主人便回头去看,这一看之下主人隐约发现,那原本在远处的鸟儿似乎离近了一些,本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毛病,还叫了几个大夫来看,又过了几日,那鸟更大了,主人便大发雷霆,骂道是谁在他的爱画上乱涂,但是谁也不承认,主人十分恼怒,可查来查去也查不出头绪,胡乱将手下几个小厮打了一顿作罢。
但之后这只鸟竟然一天天大了起来,好像离画面越来越近,几乎要飞出来一般,鸟嘴张合,鸟鸣声清晰可闻,主人吓坏了,赶紧把画取下来封好,谁知封好后主人开始做噩梦,直梦到那鸟儿凶神恶煞地飞到他面前啄他,骂他这俗人不配拥有这画……
主人不敢扔画卷,也不敢打开,受到鸟儿日日骚扰,身体也越来越差,如今终于是熬不下去,来求白家。
听上去不过是普通的事件,白辞青便挥挥手,派出一只白鸽,令正在送客的白易安与一并弟子顺道去解决这件事。
小厮千恩万谢地走了。
信鸽一掠而过,柳画梁向上一跃,一把将信鸽抓了下来,解开它腿上的绳子,翻开小纸条。
“有意思。”柳画梁看了看身边想装作若无其事离他远一些的雅天歌,弯起嘴角,笑了。
待到了山下天已黑了,白易安便安排雅英琪一行人在客栈中住一夜,明日启程。安置好众人,白易安便与柳画梁等弟子去了那委托人家。
委托人的家境看上去颇为殷实,重重叠叠的院落,弯弯曲曲的回廊,等到主人所住的院落已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这院落上题“雅趣”,雅趣院中假山池塘,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偌大的院落竟显得有些拥挤。主人姓李。这位李公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全身发抖,看来是吓得不轻。见了白易安如见到了救命稻草,慌忙起身道:“仙师,您可来了,您再不来我怕是要被这妖孽弄死了!”
白易安见他直接,便也省了客套,道:“可否让我看看那肇事的画?”
主人哆哆嗦嗦地指着小厮道:“你……你带他去看……我把画放在东院了。”
小厮也抖起来,却不敢违背主人的命令,边小声嘟哝边将他们带到了东院。
东院主房似乎是主人的“藏宝室”,里头的架子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金贵的味道,三面墙上都是画,花鸟虫鱼,题的都是些“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宁静致远”之类的,看得柳画梁牙酸,中央的桌子上就放着那副画,卷得十分严实。小厮只走到门口帮他们指了方向便不敢上前了。
几人自发排出了阵型,柳画梁便径直走过去,将画拆封,轻轻展开。众人屏住了呼吸,只听柳画梁惊讶道:“咦?”
白易安上前一步道:“怎么了?”
柳画梁转过头笑道:“看了墙上的这些个‘志趣高雅’之作,一见这幅便觉心中一舒,当真比我们这次的书画展的第一还要好得多。”
只见画中远山如黛,深浅不同,隐约有流水在其中,岸边几株仙草妖花正徐徐绽开,近处一枝光秃秃的枝条上伫立着一只鸟,这鸟扭过头,睁圆了一双乌黑的眼睛,此刻已离画面非常近了,几乎能完整的看到鸟身上的羽毛,整幅画栩栩如生,仿佛能听见潺潺水声,能闻见妖异的香气,画面的右上角有几行墨迹,似乎是几行字,但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字迹。就在柳画梁转头的瞬间,鸟又大了几分。
白易安忽然叫道:“小心!”
柳画梁只觉脑后一凉,本能地向反方向掠出数尺,只听“呼”地一声,那只鸟儿冒出头来,顶上一抹鲜红极其显眼。
“结阵!”几位师弟之间立刻以灵力连成一副阵法。
“接着!”白易安手一挥,一张燃烧的符咒朝柳画梁飞去,那鸟儿已经飞出画卷,在半空中尖锐地叫着,声音极其可怖。它恶狠狠地盯着门外的小厮,忽然箭一般直直朝他飞去,小厮吓得定在原地不敢动。
白易安的剑破空而来,将鸟儿戳了个对穿,恶鸟顿了顿,接着狂叫一声,身形竟然又变大了几分,继续朝小厮俯冲过去,眼看着就要扎入小厮的身体,电光火石间,有人伸手将那恶鸟截住了,鸟嘴刺入他手心的符咒,钉入他的手掌,鲜血顿时涌了出来,鸟儿疯狂地摇着头,企图将自己的嘴□□,柳画梁反应极快,一手拿着画一手将那穿入符咒的鸟儿按入画中,瞬间将画卷起,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画中还有惨叫声传来,柳画梁翻身入阵,将画压入阵眼,几方灵力汇聚,在画上形成一个封印,顿时安静下来。
柳画梁的手掌还在不断滴着血,白易安立即撕下衣袖替他包上,又让懂医术的师弟替他治疗,白易安皱着眉道:“你能不能别每次那么鲁莽!”
柳画梁嬉皮笑脸道:“人不鲁莽枉少年嘛,哪能人人都像少爷你事事考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