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画梁:“……”
“那沈夫人喜欢吃什么?”
小面条想了半天,才委委屈屈道:“夫人喜吃枣泥做的点心,她十分讲究,非要做成球状,塞在糖龙的嘴里才吃的,听说那糖分浅浅浸入枣泥一层,凝结在缝隙之中,吃起来才可口……。”
“……”柳画梁无言以对,道:“那不如叫你求之?”
“球知?”小面条瞄了他一眼,别别扭扭道:“有个球,主人应该会喜欢……”
柳画梁笑道:“满意了?可我还得提醒你,你现在的主人是我,若是你再为了她受染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
求之抿了抿嘴,轻轻点头,又好像不好意思一般“嗖”一下重新化作一块“黑玉”,柳画梁将他挂回腰间。
雅天歌抱着剑坐在一边,他看着柳画梁道:“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柳画梁挑眉,拨了两下红绳道:“我对他好么?都把他变成这样了?”
雅天歌垂下眼:“太过温柔,于我们而言与毒药无异……”
他的声音很轻柔,柳画梁却莫名听出了食钢嚼铁的味道——还有一丝酸味。
天色已蒙蒙亮,抬眼望去,这荒山野岭,方圆十里杳无人烟。
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柳画梁停下脚步道:“等等。”
他在杂草中看见了一块有些奇怪的石头,雅天歌会意,单手将整块石头从泥里拖出来,然后摆正。
这石头被风吹日晒,腐蚀得厉害,而且脏兮兮的,但是它身上那人工处理过的痕迹却无法完全被抹去。
柳画梁记得它曾被丢到了墙角,以一座玉石取而代之,那时院中珊瑚碧树,银花金枝,富贵逼人。
然而忽逢灾变,所有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都被搬走,唯独这假山又重又不起眼,所以单独被留下了,长久地守着这子虚乌有的宅子,证明它曾存在过。
柳画梁低声道:“妄家家宅,找到了。”
回去的途中,柳画梁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情之间的关系,他突然问道:“小蛮,你可知道雅氏山庄的藏书阁在什么地方?”
雅天歌道:“自然知道,只是那里有许多人看守,门口设了阵法,一般人进不去。”
柳画梁笑道:“难得倒你?你对其他东西没兴趣是真,你若说自己对那藏着无数秘籍宝典的藏书阁没兴趣,我是怎么也不信的。”
雅天歌头一偏,道:“我就是想进,又哪里进得去,要是被师兄发现可是要打我的!只是……一不小心偷窥过一点点。”
柳画梁忍俊不禁:“那烦请小蛮公子再带在下‘一不小心’一次,可行否?”
雅天歌矜持道:“画梁哥哥都开口了,我自然是要帮忙的。”
入夜之时,雅天歌掐着时机,声东击西带着守卫弟子遛了两圈,然后顺利钻进藏书阁和柳画梁汇合。
柳画梁正在翻阅典籍,借着的是一个瓶子中的萤光——萤火虫的光。为了不惊动外头,他们没有用灵力,况且谁知道这藏书阁中有什么机关,万一被灵力波及而启动可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柳画梁将那小瓶放在书架上,粗略地去看书的分类,时不时抽出几本查看,他的侧脸被萤光柔化,如水一般清俊,雅天歌站在一边看了许久。
直到柳画梁看着看着忽然笑起来。
雅天歌道:“笑什么?”
柳画梁修长的手指扶着书脊,道:“雅家谦雅端庄,历任家主都无聊的很,但是上任家主雅仁礼却是十分有趣。”
“雅仁礼?”雅天歌思索片刻,道:“据传闻他古板老旧,哪里有趣?”
柳画梁道:“你听的都是他年长后的传闻,此人年轻时,时常化名出去游猎,一次出去玩得久了,还带回来一个十分美貌的姑娘,当即成了亲,这姑娘贤惠异常,来了之后谦雅山庄如日中天,不过没过几年,她就被一个魔族掳走,从此消失,再也没人见过她。”
柳画梁将书翻了几页,一目十行地看,继续道:“这里还记载着,雅家曾下令追杀一个姓古的魔族,这魔族原是雅仁礼的好友,却心怀不轨,意图颠覆修仙界,偷了谦雅山庄的绝弈棋后逃走。”
书中记得十分简略,却能窥见一场血雨腥风,当年整个修仙界都在抓这个姓古的魔族,最后还是雅仁礼取了他的性命,并因此引发了一次对魔族仇恨的热潮。
“颠覆修仙界……”柳画梁喃喃道,“又是这套说辞,就没有新鲜的了吗?”
雅天歌倚着书架,冷笑一声道:“其他的话再怎么冠冕堂皇,又怎么比得上这句话让他们害怕。”
柳画梁将书交给雅天歌,又急急在书架上搜索,他抽出一本,直接翻到后面几页,顿时双目放光,递到雅天歌面前,道:“看。”
雅天歌垂下眼,只见柳画梁指的地方是绿绮二字,这名字似乎被又刮又蹭好几次,明显比周围的字浅了一层,但还是能辨认出来。
柳画梁道:“绿姓并不常见,恰好我们见过。”
雅天歌微微皱眉:“芷罗镇?”
柳画梁点点头:“你说,会不会这么凑巧?”
这本书是雅氏的家谱,柳画梁顺着雅仁礼的那条线往上指,停在了那个“孟”字上:“雅仁礼的母亲姓孟,他又爱化名出门游猎,莫非化的便是这‘孟’字?”
雅天歌想了片刻,愕然道:“蚱蜢公子?”
柳画梁有一种始终被人盯着的悚然,他开始慢慢将线索都串了起来:“我总觉得藏心阁的那个转移阵法有些怪异,还以为是巧合,现在想起来,与芷罗镇的转移阵却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藏心阁还将那阵法改进了,若藏心阁阁主果然是雅庄主,他娘亲又是芷罗镇的人,那么会这种阵法也就不奇怪了。”
“女月老之前也说过,她曾去找过蚱蜢公子,可这人的声名却远比她想象的大,后来她还帮过蚱蜢公子的夫人一个忙,还说是‘不得不帮’,绿绮被人掳走,而后消失,若是这两人果真是同一人,那么将自己的情敌藏起来,从此不和自己的心上人见面,也是合情合理。”
“而且女月老还说过。”柳画梁仔细地回忆着之前的对话,“她曾被孟公子‘诱/惑’,但再次见到孟公子时,她已全无感觉了,之前我还当是时间间隔久了,现在看来,却和那‘锁芳阵’有些许相似之处。”
柳画梁越想背脊上便越是窜上一阵阵的寒意:“女月老是附了那小姐的身,雅庄主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除非他是故意的……”
“她是魔族和鬼族所生,而且小姐的怨念足够强烈,所以才能附上她身,此事极为罕见,若是雅庄主将她认错,以为她是变成了魔族,那么……”柳画梁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不,不不,只要他有一分理智,便做不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的视线继续向下,掠过几行:“……雅常整顿家风,将大批灵力考核未通过者放下山,嘱其经营其他行当亦莫忘本,若遇上魔族当殊死一搏,方不枉为雅家子弟。众闻者甚悦,下山时一路欢歌道别,为一时奇景。”
柳画梁的指尖有一丝颤抖,他抬头,撞上了雅天歌的目光。
雅天歌低声道:“……那些为藏心阁提供‘货源’的,可是这些人?”
“灵力不高,借用一些符咒捕捉弱小的魔族卖入藏心阁以勉强度日,还冠以‘斩妖除魔、不忘初心’的美名,却留下了李青崖、红凤这样的悲剧,甚至教凡人沈宽邪术,用以试验那吞噬心神的锁芳阵,这人简直……”
“可是……”柳画梁心思流转,“若以年纪而言,现任庄主雅正南似乎太过年轻了些,而雅仁礼早已死在多年之前的除魔大会……不,如果他没死……”
“不可能。”雅天歌道,“当年满山的尸体都在一夜之间消失,唯独这四人的身体留在山头,有许多人都曾见过他们下葬。”
“那便是雅正南继承了这番事业?”柳画梁总觉得不对,“他们想方设法控制魔族,究竟想要干什么?”
雅天歌缓缓道:“那个一直牵着我们走的人,其实是想告诉我们这个?”
柳画梁道:“我们似乎被人玩弄了,而且还不止一个,藏心阁利用我们端了白家,另一方,企图用我们揭露雅家。这摊子谁都不敢动,就用我们来动他。”
雅天歌冷笑道:“太岁爷头上动土,不怕死么?”
柳画梁将这两本书扔进雅天歌的书箱中,道:“就怕他真的不怕死。”
雅天歌道:“那便如他所愿。”
柳画梁笑道:“你说,若是我们现在退出,不再管这件事,他们会怎么样?”
雅天歌瞥了他一眼道:“他就是摸准了我们不会不管,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柳画梁假做没看到:“可是这藏书阁既然我们进得来,其他人应当也进得来,若是那人是有意引导我们误会雅庄主……”
雅天歌沉吟道:“难,且不说山庄外围有结界,藏书阁只对本门派的灵力有反应,周围有弟子每夜轮流换班,要进来,还要一样东西。”
柳画梁好奇道:“什么?”
雅天歌道:“五步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