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正南瞪了他一眼,道:“就你耳朵灵,消息还能跑得比我快!”
米庭笑起来:“庄主进去说!”
雅正南的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似是极大的喜悦,又有一丝厌恶。
厌恶?
柳画梁若有所思地看着雅天歌:“这两个就是小时候欺负过你的?”
雅天歌立刻眨巴着眼睛,泛起一丝泪光,慢慢点头道:“我那时候没有灵力,被欺负也没办法还手……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从小到大经常被打得浑身青紫而已,这不是还活下来了吗……”
柳画梁:“……”
卖惨的意图还能更明显吗?而且虽然不知道是几岁,但是遇见高人之后他们就再没有欺负得着你吧!
话虽这么说,柳画梁还是摸了摸雅天歌的头以示安慰。
二人估摸着这屠魔大会和日常事务够他们讲一会儿了,此刻不好打扰,便绕着谦雅山庄到处逛了逛。
雅天歌对星罗山再熟悉不过,便带着柳画梁去看这山上各大美景。柳画梁却总是环顾四周,好似有些心不在焉。
柳画梁道:“小蛮,星罗山上可有废弃的院落、屋子?”
雅天歌道:“自然是有的,有的屋主若是亡故,过几年便有新人重新装整入住。”
柳画梁想了想,道:“那那种全家一天之内全都不幸亡故的屋子,在这山上也无人有禁忌吗?”
雅天歌看了他一眼,道:“有,但是他们不敢。雅家最近的几任家主都极痛恨异族,皆欲除之而后快,若是有人因犯忌讳不敢入住,当天便派人里外清除,一丝鬼气都不会留下!”
柳画梁:“……恨到这种地步?”
雅天歌点头道:“据说上一任雅庄主的夫人便是命丧魔族之手,从那以后他便对魔族恨之入骨,哪怕听到个魔字都牙痒痒。”
……可想而知这孩子从小受地何种教育,柳画梁有些心疼,他得知自己是魔族的那一刻,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柳画梁忽然道:“我想去拜访一下那位高人前辈。”
雅天歌垂下眼睛,点了点头,道:“好。”
悬崖峭壁,山风猎猎,低头望去山崖之下只有一块不抬起眼的石板,只能勉强让一个孩子坐在上头,还得战战兢兢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风吹下去。
雅天歌攀着藤蔓,闪身越过三个洞穴,落在那块窄窄的石头上。
柳画梁也学着他下去了,两人便并排站在那块石板上,这底下原本应该有一间小屋子,也窄,很长,像个棺材,却很暖和。
柳画梁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小壶酒来,递给雅天歌。
雅天歌道:“修仙之人,还信这个?”
柳画梁道:“修仙之人寿命是常人数倍,却又更加无常,如果不信,何以寄托?”
雅天歌看了他一眼,将酒洒下这万丈悬崖,低声道:“老头,我回来了。”
柳画梁道:“在下柳画梁,有幸见过前辈,初见便心生亲切,多谢您将这小麻烦养大,他很好,您放心,将来每年我们都会来探望,前辈可千万莫嫌我们烦!”
柳画梁的手忽然被牵住了,他转过头,雅天歌却没有看他,自顾自对着那千丈峭壁道:“老头,你是不是修作福星,把福气都给我了?你可小心点,被其他仙人发现可是要受罚的。”
一次已是万幸,雅天歌其实并没有想到,自己能遇到他第二次,而如今这人竟然站在自己身边,被自己牵着手也不挣扎,甚至还微笑道:“前辈能教出你这样的鬼灵精,本尊无论在哪,都必定能混得风生水起。”
——简直幸运得令他恐惧。
回去的时候柳画梁在前,他落在第一个洞口,道:“这里可是通向当年关押着你爹的地方?”
雅天歌点点头。
柳画梁指了指第二个洞穴,道:“那这个呢?通往哪里?”
雅天歌摇摇头道:“我从未进过这个洞口。”
柳画梁不可思议道:“这么多年你竟从未想过进去看看?”
雅天歌道:“若不是那老头,我连第一个洞口也不会进去。”
柳画梁道:“为什么?”
雅天歌言简意赅:“没兴趣。”
柳画梁:“……”
雅天歌没兴趣,柳画梁却是兴致勃勃,他拉起雅天歌就钻进了那个洞穴,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柳画梁刚燃起一丛灵力做照明,那黑漆漆的洞中就响起了奇怪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十分沉重,速度慢且不规律,不仅不像修仙之人,简直连人的脚步都不像,听起来还不止一个。
二人停住脚步,雅天歌战战兢兢道:“我有点害怕。”
柳画梁笑道:“那你倒是站后面去啊。”
黑暗中出现了几双眼睛,那是人类的眼睛,却没有一点生气,他们的肢体数量不定,多则七八只,少则半只,扭曲成各种角度,或走或爬或蠕动,用僵硬而怪异的姿势接近两人。
“不是怕他们。”雅天歌几步上前,剑没出鞘,只用剑柄便敲碎了这些魔僵的身体。
柳画梁看了看那些残破的躯体道:“他们在这洞穴中待久了,长时间没有活动,也没有见过阳光,故而身体薄脆。”
“只是这地方……”柳画梁环顾四周,微微皱起眉头。
二人继续往前走,陆陆续续遇到了好几拨魔僵,都是一碰就碎。
但洞穴四周的打斗痕迹越来越多,甚至有许多地方沾上的血痕,红色的掌印在惨白的灵力照耀下显得阴森可怖。
眼看就要走到洞口,他们被一只笼子挡住了去路,这笼子已经空了,上面锈迹斑斑,仿佛被鲜血染了一层又一层。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雅天歌道:“我们在这洞穴中住一晚?”
柳画梁若有所思道:“我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有点像……”
他绕到笼子前,蹲下身,好像越过了无数时间,看见这笼中一双金色的、露着凶光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藏书阁
雅天歌一直在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见柳画梁蹲在笼子前自言自语,道:“怎么了?”
柳画梁抬手摸了摸笼子的柱子道:“若我所猜没错,这里应该是某个宅子的后山。”
雅天歌道:“宅子?我在星罗山十多年,从未见过这个地方。”
柳画梁道:“我要找的正是这样的地方,因为在这里做的事,是不能被别人知道的……”
雅天歌一愣:“你是说……”
柳画梁将手中的灵力举高了些,照见地上虽然历经侵蚀,却仍隐约看出痕迹的法阵。
柳画梁道:“等天亮吧。”
天上星光点点,山中鬼火莹莹,倒还显得有些诗情画意,二人穷极无聊,柳画梁将小面条拿出来晃了晃,那块黑色的玉光泽已经十分暗淡,如同一块砚台,柳画梁叫了他几声他都没应。
柳画梁道:“怎么,以为变成个砚台我就对你没招了?信不信我拿墨条把你给磨了?”
黑玉闪了闪,化作一个少年,低着头站在他面前。
“说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柳画梁仔细思量过,那沈夫人怨气深重,这小家伙既然在她身边待了那么多年都没事,此时纵然会受雅天歌的影响,却也并不会比在沈夫人身边更大,他体内若不是有那颗“恶果”,怨气不可能侵蚀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小面条拿眼角觑他,不说话。
柳画梁叹了口气,道:“红薇是你杀的?”
小面条猛然抬起头,惊愕地看着他,似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知道。
柳画梁原本七八分怀疑,此时被证实了。
小面条垂下头道:“她杀我主人。主人当年还救过她一命,不然她早就随着那灾星去了,谁知她转头就对主人下毒,害主人失了活下去的念头,那毒药多难受啊,主人这等绝色,竟死得如此凄凉……她难道不该死吗?你们不是总说恩怨分明么?她恩将仇报,难道不该死?
“主人你为何还想救她?她杀了那么多人,不该偿命吗?”小面条双目通红,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她活该!”
柳画梁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没说你错,只是你既然这么理直气壮,却为何被侵蚀得这样厉害?”
小面条捏着拳头,鬼是没有眼泪的,所以他只是瞪着柳画梁。良久,他放弃般收回目光,眉眼都耷拉下来,显出一种极其沮丧的悲伤:“她陪了那灾星一生,活着清扫阁楼上的尘灰,死了守在阁楼的树旁,化作虚无时,还成了灾星最喜欢的花,芬芳散尽,永生不败。”
“我呢?”小面条道:“我算什么呢?主人走了,那屋子里什么也没留下,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颓败枯朽,主人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他们如同两朵相隔不远,却长在不同地方的向阳花,在失去了阳光之后,原野上的那朵还朝着原来太阳的方向,而洞穴中的那朵,至始自终都不曾受到阳光的垂怜,只远远地感受过那种温暖。
嫉妒成疾,却又……同病相怜。
“小面条……”
小面条的嘴角都快瞥到地上去了:“我主人最讨厌吃面条,每每将碗掀翻,你们还偏偏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