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是说,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只有……”
朱楼瞥了他一眼,无梦连忙住了嘴,心中却有了几分计较。
朱楼扬扬下巴,道:“我昨天就想问,你腰上那个铃铛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吗?”无梦颠了颠腰间的铃铛道,“它叫暗香铃,形似梅花,其声如香,幽冷难断绝,配之能通魂。”
“原来是个灵物,难怪我看着顺眼,这么个好东西是怎么沦落到你一个灵力低……天分不太高的人手里的?”
“……”无梦忍气吞声,“我娘留给我的。”
“你娘?”
“恩,我娘在生我那年就去世了。”
朱楼大概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沉默了片刻,无梦起身收拾行李。
朱楼见他收拾毕,又往背上背了个大书箱,这书箱宽度倒是和普通书箱差不多,却比普通书箱长得多,无梦身材颀长,这书箱却几乎到他的脚踝,朱楼忍不住问道:“这里面装的什么?”
无梦头更低了:“都是我爹娘留给我的……”
“那你爹……”
“也去世了。”
父母早亡,他还被个魂魄缠上,朱楼感觉到一丝良心的谴责:“……你也挺倒霉的。”
无梦:“……”
“对了!”无梦在床顶上摸着,顺口道,“昨晚追你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还说什么百日散魂什么的……”
“为了引我出来呗,那你也信……”他瞟了无梦一眼,“你在干嘛?”
只见无梦摸下一顶斗笠,戴上后将斗笠上的短纱放下来遮住自己的脸。
他颇有些羞涩道:“这……我上街时总有女子爱往我身上扔花、果子,轻些的东西倒也罢了,有些女子的瓜果着实有些重,时而砸到脑袋,所以我……”
难道不是因为你是魔族?朱楼腹诽,又碍于他昨日的反应,只笑道:“还有这种事?一路捡些瓜果当饭吃,餐费岂不是都省了?”
无梦见他笑的开心,也不再说话。
准备妥当,朱楼倚着房门问道:“你打算怎么找我的身体?”
无梦将收拾好的东西往书桌边一放,胸有成竹道:“我早已想好,我替你画一张像,你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想必会有许多人认得,到时候去市集上一问便知。”
朱楼有些意外道:“你会画画?”
无梦骄傲地点点头,让小二去备了笔墨纸砚,端坐在朱楼对面,细细看他的眉眼,一笔一划描得认真。
见无梦一本正经的模样,朱楼安下心,硬是按捺着自己保持了一个多时辰同一个姿势,角度都没换。好不容易等他画完,忙兴高采烈地凑上去。
“……”
“你花了一个时辰就画了这个?”
无梦心虚地眨眨眼道:“我画艺不精……”
面对画面上那张分不清是人是狗的脸,朱楼错觉自己咽下了很大的一口气,缓了半天才道:“……我以为天分不太高的人总有所长。”
无梦低头思索了一阵,忽然道:“不如我去画馆找个画师,我描述,让他来画。”
朱楼又咽了口气,叹道:“只能如此了。”
他又看了看案上的画卷,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怎么着也比这个好得多。”
距离客栈两条街的距离就有个画馆,装饰的简洁朴素,生意却极兴隆,朱楼看着楼上龙飞凤舞的“丹青馆”三字道:“啧啧,这字写的,就差把‘富贵荣华’挂上去了,也不知这馆主是个什么人。”
无梦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朱楼莫名其妙:“我应该知道?”
无梦想了想:“当今修仙门派中有个白灵山庄,庄中人人善画,因此拜入此山庄即使修仙不成,下山后也能靠画画为生,画技绝佳者可入他门下画馆——便是这遍布天下的‘丹青馆’,据传丹青馆中的画师月俸之丰,令许多人垂涎不已,故这白灵山庄是当今四大仙庄之一。”
朱楼瞠目道:“一个修仙门派……靠画画出名?”
“他们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剑法。”说着,无梦跨进画馆,一个小厮将他引至一个画师旁。
这画师小脸蛋,大眼睛,穿着不甚合身的画师制服,显得一团孩气,他看了无梦一眼,见无梦衣着普通,还戴了个斗笠,撇嘴道:“客人是要画个财神还是画个牡丹?”
无梦道:“我要画个人。”
“那就是画财神了?”
“并非财神。”
“那不就是牡丹?”画师抓起一支笔不耐烦的在桌上敲的砰砰响。
无梦顿了顿,道:“你只会画这两样?”
画师瞪眼:“你画不画,不画赶紧让位,下面还有客人。”
无梦从袖中拿出一块碎银,颠了颠:“可会画别的?”
画师愤而掷笔:“哼!”
无梦转身欲走,袖口一下子被扯住,只听身后那小画师道:“急什么,我找根好笔都等不了?”
无梦将来意说清后,画师舔了舔笔尖:“你说。”
无梦点头,朱楼就站在他对面,他便看一眼朱楼,说一句给画师听。
“粗眉斜飞。”
画师添两道粗眉。
“丹凤细眼。”
画师画一双细眼。
“面色赤红。”
画师停笔:“关公?”
无梦改口道:“……面色青白。”
画师点头:“曹操?”
朱楼站在画师背后挑了挑眉。
无梦只得说自己记错了,让画师重画。小画师不满的直嚷嚷,非要无梦多加银两,无梦死皮赖脸不肯多给,那小画师气得差点撂笔,末了不忘甩手给他衣襟上溅两点墨渍。过程着实确有些艰难,事成后无梦却十分满意,将画像展开给朱楼看。
画中人虽算不上龙凤之姿,倒还算得上眉清目秀,再加上少年的意气风发,显得格外生动讨喜。无梦看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
朱楼道:“我怎么觉得这人还没你长的好看?”
无梦忙将手中碎银递给画师:“这画中人可算得上美男子?”
“还成吧!”画师捧了银子遮不住满脸喜色。
朱楼挑眉。
无梦连忙咳嗽了两声,画师疑惑地看他一眼,见对方拼命给他使眼色,只得凭直觉道:“自我在这画画起,还从未见过比这更好看的人!”
无梦继续狗腿道:“就是!而且画总易失真,你可比画上好看多了!”
朱楼笑道:“罢了,饶你一命,走吧。”
那画师待他们走出门,才暗道:“反正我也是第一天在这里画画,算不得撒谎!”
出画馆时天色已晚,无梦便回客栈,吃过饭后朱楼又调戏了他两句,羞的无梦连睡觉都不敢脱衣,还硬要看着朱楼钻进暗香才睡下。
睡至半夜,窗外似乎隐约传来什么声音,接着被子里银光一闪,朱楼从银铃中钻了出来,站在床边蹙眉看着无梦。
无梦忽然从床上坐起,长腿一蹬,翻身下床,慢慢地穿上鞋子,然后冲向窗户,他的动作极为敏捷,待朱楼反应过来掠出窗子想去追他,各处竟都看不到他的踪迹了。
朱楼在房间里站着,大约两个时辰后,窗户轻响,无梦从外面钻了进来,朱楼打量着他,见他双眼紧闭,呼吸粗重,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息,与他一尘不染的衣服格格不入。无梦僵立在窗边一会儿,然后机械的走向床,脱了鞋子,又按照原样躺好,朱楼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了一会儿,终于在他的衣襟处停住了——墨渍不见了。
☆、线索(下)
朱楼试探的叫了一声:“无梦?”
床上的人皱了皱眉,没有反应,朱楼在一边呆立片刻,盯着他那张怎么看都像是老实乃至天真的脸,朱楼眯起了眼睛。
次日清晨,无梦醒来,睁眼便看到朱楼正坐在窗沿上观日出,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会儿,直到朱楼扭头,笑眯眯道:“早啊。”
无梦边起身边道:“早。”
趁着他洗漱,朱楼踱到他身边:“之前你说你是个修仙的,我却一直没问过你师承何人,将来我定要去拜会,什么师傅竟能教出你这样的奇弟子?”
无梦用布在脸上使劲擦了擦:“我天分低微,又总爱惹是生非,师傅早已将我逐出师门,不再承认我这个弟子了。”
“天分低微?”朱楼笑道,“我看你的轻功倒是天分很高嘛。”
无梦拧着布,黯然道:“说笑了,只因事事比不过别人,总受欺负,所以略懂些逃跑的伎俩罢了。”
“略懂?”朱楼偏过头看他。
无梦点点头,这时他已经洗漱完,刚端起早点,忽然反应过来问道:“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能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朱楼反问道。
无梦眨眨眼,他有一双极为罕见的金瞳,本应天生妖异,可是生在他那张写满了天真无辜的脸上,让朱楼莫名生出些愧疚。
“罢了,只因昨日梦见你骨骼惊奇,本该天资聪慧,怎么会如此……”说到此处,他故意顿了顿。
无梦一脸茫然:“魂魄也会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