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画梁身上白光暴涨,如波纹般在雨幕中阵阵扩展开,竟震得周围的雨滴无法接近,他的面色惨白,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白辞青,是不是你身边的人无论做什么你都不会满意?只有他们死了你才觉得舒服?”
白辞青的身影闪现在柳画梁面前,镜心从右侧劈来,弦月却只在右侧虚晃一招,架住了左侧,“当”地一声,白辞青被巨大的灵力震得后退了好几步。
他看向柳画梁,突然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你们天资聪慧,你们根骨奇佳,你区区小儿,不过修行这几十年便可以挡住我了。
“我年少有缺,难成大器,你们这些人怎么懂我的苦处?!你们当然能义正言辞,柳画梁,若是此刻我废你一身修行,将你扔到山下任人践踏,你会不会想尽办法爬上来打倒我?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你们站在高处的人又怎么懂?仗着一张嘴说道说道罢了,你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服!我不服!!!”
“是,你曾经走火入魔,我还以为我们相似,可是救回来后就功力大涨仿佛变了个人。”
“我才知道我们不一样,我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如果出人头地的方法只剩下最后一种,哪怕那是刀山火海、沸水油锅,我也绝不会退缩!”
柳画梁刚刚就觉得不对,现在才发现白辞青忽然矮了一截,仔细看,他的脚竟然在雨幕中渐渐溶化,与流墨台流出的“墨汁”混合在一起向四方溢出去。
柳画梁愕然:“化墨术?”
流墨台作为白灵山庄的象征,当然不止是一个奇观而已。
化墨术,白灵山庄最高禁术,当年若不是和白易安意外躲进密道,藏书阁中都找不到记录这招数的书籍。
施术者只能是历任白灵山庄庄主,在流墨台上投入研墨令,流墨台上的雨水会渐渐变成浓黑色,从那“砚台”四周溢出来,这种墨可以辅助化墨术使用,变幻为各种各样的形状,只是风险巨大,若是术法不成,施术者可能永远都不会变回原形,尸骨无存。
“你倒是知道得多。”白辞青大笑起来,“如何,只有我能用的术法,无论你的天资如何聪颖,都永远无法追上我!”
白辞青的脚已经完全溶化在水中了,他的身体仿佛和流墨台融为一体,能肆意移动,柳画梁斩杀数次竟沾不到他的边。
“易安!”白辞青叫道,“拦住那个狗东西!”
雅天歌在一旁看得着急,几次三番想加入战局,却又生生忍住。
他心里正压着一股气,此时见白易安主动出手,正是求之不得,无用的灵刃与长鸣相接,霎时在山谷边爆开,两人招招狠厉,简直像要取了对方性命一般,灵力相交,在漆黑的夜里格外醒目。
白辞青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像是分裂出了好几个他,同时出现在各个地方,左刺一剑,右刺一剑,令人防不胜防。
柳画梁微微眯了眯眼,突然身子一歪,落在流墨台上,他的鞋子在踏上流墨台的一瞬间就被黑色染透了,白辞青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前后左右,令人难辨真伪,柳画梁顿了片刻,猛然反手剑尖往后一挑,一条手臂凌空飞起,落在不远处。
白辞青惊愕地大叫一声,一时间仓皇逃窜到流墨台边缘。他腰以下的部分已经全然消失了,台上墨色越发浓郁。
“我还当是谦辞。”柳画梁道:“你好像真的不太聪明。”
白辞青怒吼一声,忽然用手一指,流墨台中的墨汁震动起来,泛起一阵阵波浪,波浪旋转,正中央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洞口,洞口越来越大,轰然一声,里面钻出一条墨蛇,这墨蛇的光头便有数尺,乍一出现就直冲天际,它的身躯巨大,流墨台的水便是它的养料,它的身体在洞中越拉越长,正当人以为它无穷无尽的时候,剩下的墨汁自动化为蛇尾,它盘踞在流墨台中央,高逾十丈,低下头来,在暴风雨中冲柳画梁发出一声惧人的咆哮。
雅天歌叫道:“柳玉弦!”
“别过来!”柳画梁头也不回,“滚远点!”
☆、兄弟(三)
柳画梁没有半分犹豫,脚尖轻点,跃上半空,手中弦月划过一道巨大的半弧形直冲墨蛇的脑袋砍去,墨蛇闪身避过,大嘴一张便要咬他,柳画梁顺势将剑换到左手,剑锋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银白色的痕迹。
柳画梁动作飞快,他砍了数剑,却只绕着那墨蛇四周转,沾不上墨蛇的身子,倒被它逼得连连后退,墨蛇得意忘形,蛇尾往柳画梁的背后一扫。
空中忽然爆出一股墨汁,竟然是墨蛇巨大的身体忽然被割开了,崩裂的伤口流出的墨汁染黑了空中道道白光。
墨蛇这才发现,凡是弦月的剑锋经过的地方,剑的痕迹会化为实刃滞留空中,而这些实刃竟能伤人!
既然被发现,柳画梁愈加肆无忌惮,弦月在空中已留下成百上千道银白色的剑刃,有的背阔刃长,有的短促锋利,如鬼使的勾魂镰、斩魄刀,将墨蛇团团围起来,而在那些墨蛇可以避开的空隙,柳画梁早已持弦月久候,墨蛇的身躯巨大,却被逼得无法动弹!
“你既然不动,那就我来。”柳画梁微微勾起唇角,弦月刹那间斩裂空气:“弦月——断头台!”
所有的银刃在那一刻高速旋转着切入墨蛇的身体,它被切作数段,竟还藕断丝连地靠着那粘稠的墨汁挣扎,发出尖锐的狂叫声。
白辞青已溶化到胸了,见势不妙,将手往流墨台中一拍,墨蛇巨大的身体在半空散落下来,凝结成两只巨狮,巨狮轻灵,速度快得惊人,它们将那些尚未消失的刀刃当成跳板,身后如蜘蛛一般吐出一条条墨线,像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绕着柳画梁旋转。
墨线浓稠漆黑,很快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无论柳画梁往哪个方向,那网都跟随他而去,剑刺进去则像是捅进了漩涡之中,往外一拔,原先的裂缝便不见了,一时竟斩不断,墨线越聚越多,如影随形,渐渐变成筒状将柳画梁包围起来。
这墨筒长约三丈,两头分别守着一只巨狮,还在绕着线,企图将两头锁死。柳画梁一缩身,朝下面那只狮子飞去,墨筒随着他的动作急速变小,距离下面那只巨狮也越来越近,墨筒已经将那只巨狮的头笼罩进去了,柳画梁忽然向下劈出一剑,接着在弦月的化出的实刃上用力一踩,几乎就踩在狮子的脸上,身体借力从墨筒的另一端飞了出去,墨筒霎时间将底下的那头狮子的脸绞碎了。
空中那只哀嚎一声,亦化作墨水飘落。
此时白辞青已只剩头还在流墨台上了,柳画梁还没上前,他的面前便挡了一只巨大的鬼头,鬼头面目狰狞,血盆大口,看起来十分唬人。
但是比起前面两个,这鬼头却是中看不中用,被柳画梁当空一劈,便消散了,他将弦月举起来,对准了白辞青。
白辞青溶化的速度越来越慢,但已只剩下一双眼睛,见柳画梁靠近,他突然大叫一声:“易安护我!”
白易安立即从雅天歌手下退出,雅天歌一时收不住手,在他的背后生生砍出一道巨大的伤口。
白易安却头也不回,他的剑锋发出尖锐的鸣叫声,震得整个流墨台的墨汁几乎都停止了流动。
柳画梁已经和那双阴毒的眼睛离得很近了,手中的剑却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压力拽住,他的面前仿佛挡着什么壁障,令他举步维艰。他恍若未觉,虎口在压力下已经破裂,满手的血顺着剑柄流下,在剑刃凝结,白易安的剑光离他已经不过数尺,但他不管不顾,仿佛就想拼着这股气势与白辞青同归于尽。
“你以为化墨之术只能做做把戏吗?自然要保障施术者顺利逃离。柳画梁,白费心机了,哈哈哈哈哈哈……”白辞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们永远也抓不住我,我会活……”
他的声音截然而止。
雨声震天,除此之外其他什么都听不见,长鸣穿过雨幕,就在那半个头顶消失的瞬间,插进了浓如血水的墨汁里。
“易……易安……”白辞青的声音破碎,却仍然能听出其中的震惊。
白易安加重了力道,声音里满是刻骨的怨恨:“你竟指望我原谅你?”
“你害死我爹娘,烧毁白灵山庄,竟还指望我原谅你?!”
墨汁中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长鸣的叫声越发凄厉,简直如万鬼同哭般震耳欲聋。
长鸣被吸住,直往流墨台中拉,白易安双手握剑,怒吼一声,硬生生将剑和那半个扭曲变形的头顶从流墨台中拽出来,甩向空中,柳画梁在空中划了道实刃,轻轻一踩,落在那身子前。
他的剑划过一道半圆,捅入白辞青身体里,墨汁和血液四溅,却被大雨飞快冲走,那钉在白辞青身体里的剑锋雪亮,如一轮弦月照亮天边。
“我体会过那种感觉”柳画梁轻声道,“在走火入魔之后。”
“爹娘教过我,性命这东西宝贵的很,除非堂堂正正对决,否则便是丢了柳家的颜面。家训不敢忘,是以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