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高庄主踢了那跪在地上的魔族一脚,道:“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那魔族瑟瑟发抖,衣服不三不四地挂在身上,眼睛水淋淋的,看上去甚是可怜,他小声道:“我是被白庄主派人抓了回来强行安排进藏心阁的,白庄主说……说……”
“说什么?”周围有人不客气地又踢了他一脚,“婆婆妈妈的,我们在场那么多人,你怕什么?”
那魔族偷偷抬头看了白辞青一眼,道:“……说我若是不肯招待客人,便让我和那雅天歌一同死在屠魔大会上……”
☆、兄弟(二)
“岂有此理!”人群中有人怒吼道,“白庄主,你竟用我们逼魔族为妓?”
白辞青一脚将那魔族踢开,抬起脚就要踩在他的脸上:“你们信他?我堂堂白灵山庄庄主说的话竟比不上这种低贱的东西?”
白易安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叔叔。”
白辞青面有愠色,瞪白易安一眼,深吸了一口气道:“魔族阴险狡诈,你们若是信了他,果真要以此给我定这莫须有的罪名,我也认了,只是待我找到证据证明清白,你们哪个敢对今天的事情负责?”
底下鸦雀无声,毕竟白灵山庄是当今四大仙庄之一,并且隐隐有做了大哥的势头,若是这事情属实还好,若是不属实,谁也不想得罪白辞青。
殷庄主正在心中掂量,忽听白辞青道:“殷庄主,这事是你带的头,你可敢对此负责?”
殷庄主又气又窘,低头踹了那魔族一脚道:“你说话啊!”
白辞青又问道:“高庄主,你既然言之凿凿,连证据都带来了,不如你来负责?”
这时另三个大庄的庄主终于姗姗来迟,梅傲苍一如往常高傲,身上收拾得一丝不苟,雅正南满脸怒色,走路的姿势还是十分优雅,唯有竹空弦的领子是歪的,他一进来就急切地抓着白辞青道:“大哥,一切都是误会对不对?我听说有人诬陷你……”
梅傲苍道:“真相未知,竹庄主还是切莫太早下定论……”
白辞青道:“怎么?梅庄主也想掺一脚?我自问平日里并未得罪于你,这时落井下石,未免不厚道吧?”
白辞青平日里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形象,众人也是第一次见他咬牙切齿,面露戾气的样子。
雅正南看了一眼地上肮脏的魔族,面上露出极为嫌弃的神色,道:“白庄主,这魔族口口声声说你是‘藏心阁’阁主,你要如何自证清白?”
白辞青怒道:“我既无罪,何须自证?”
“等等,我有话要说。”清冽的声音传来,门口走进来一个公子,这人面色苍白,一双如水墨画般的眼睛,漆黑的头发间有一条小辫子,被红绳束着,显得格外醒目。
他身边还跟着个人,身量比这公子还要高些,背脊笔直,穿着一身黑衣,戴着斗笠。
白易安微微低下了头。
白辞青死死盯了他一会儿才道:“真的是你。”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柳画梁?他是柳画梁?那传说中的杀人狂?”
“可他不是死了吗?”
“听说本次大会引那雅天歌来的筹码便是他的魂魄?”
“既然他活着,那么他身边的人莫非是……”
“……”
柳画梁面色还有些苍白,他一步步走进来,前面的人自动分作两边给他让出道路,将他引到白辞青面前。
柳画梁微微低了低头,眼睛却始终锁在白辞青的脸上:“白师叔,好久不见。”
白辞青提起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道:“你一回来就送我这么一份‘大礼’,这声‘师叔’我可受不起。”
柳画梁道:“弟子才刚刚上山,并不知道师叔说的‘大礼’是指何事。”
白辞青冷笑道:“有人说几日前就在山下见过你,此时你又说刚刚上山,若不是心里有鬼,又何必扯这些鬼话?”
柳画梁没心思和他纠缠这些,见他还想说什么,打断道:“白师叔,弟子与易安相识已久,跟着他叫你一声‘师叔’,这次前来,是多谢你这些年养育之恩。”
柳画梁朝白辞青鞠了一大躬,牙齿却咬得紧紧的。
他抬起头,直视着白辞青道:“如今我以柳家独子之名,问你一句,我爹娘的死,与你可有关系?”
白辞青移开了目光,透过人群望向远处:“没有。”
“好。”柳画梁点了点头,向雅天歌道:“拿来。”
雅天歌默然取出画卷,展开。
柳画梁道:“这是‘四宝’之一的白玉浸血石与夜歌结合而成的神器,夜歌画卷,此为何物,想必师叔亦有所耳闻吧。既然你不承认,我便让大家看看真相。”
白辞青的脸色终于变了:“谁知你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难道凭你一人之言,就能断定其中的画面是真相?!”
“归属夜歌的记忆的确可以动手脚,但白玉浸血石却要以本人的寿命为祭以通旧物,现旧景,若有半点隐瞒,即以血祭石。”柳画梁道,“白师叔身为白灵山庄庄主,不会不知道吧?”
“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敢,将你的镜心剑置于白玉浸血石之上,以现当年情景?”
白辞青大怒,挥袖道:“放肆,我乃白灵山庄庄主!”
“白庄主,弟子知道此举冒犯,故而若是那夜歌能证实你的确不是凶手,我便……”柳画梁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以死谢罪!”
雅天歌猛然转过头,只看到他清晰的侧脸,脸上的神情犹如一只夜色中凝望着悬崖的豹,他的猎物在悬崖之下,他的亲人,也在悬崖之下。
白辞青沉吟片刻,忽然叹了口气,道:“画梁,有些事情并非我有意隐瞒,只是知道真相于你无益。”
柳画梁道:“不劳您费心,我自会判断。”
白辞青揉了揉自己的拇指,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之所以瞒着你,是为了给你柳家留下一个好名声,你爹娘喜好圈养鬼怪,意图从我白灵山庄着手,从而颠覆整个修仙界,他们的实力益强,就越发瞧不上当初培育他的白灵山庄,成日在山庄中惹是生非,下山了也极其嚣张,后来他们的品行皆与往日不同,时有失常之举,哥哥看了之后才发现他们竟是被魔气感染,若是不管,很快便会被魔气吞噬心智,哥哥便派我下山劝他们回归征途,若是劝不回,为了修仙界的前途……我本不想将此事公诸于世,你非要捅旧事,也不过是败坏你柳家的名声而已。”
柳画梁的剑上那两条墨黑色的鱼蠢蠢欲动,他咬着牙道:“白师叔,到了现在你还敢胡编乱造,我柳家清清白白,岂能凭空被你诬陷!你不认,难不成想要听‘既然被你知道了,只好杀你灭口’之类的话,还是你敢把你的镜心□□让大家看看,它现在的样子?”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有人高喊道:“找到了——账本!”
就在这大家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刹那,白辞青一垫脚尖,跃上房梁,直接破开了屋顶飞了出去。
柳画梁和雅天歌立刻从那破洞中跟了出去,一同跟出去的还有自始至终一语不发的白易安。
屋外漆黑一片,天上乌云密布,一点月光都漏不出来,那白辞青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融入了夜色,竟然一时找不到他的踪迹。
柳画梁思索片刻,扭头便向另一个方向追去。
流墨台地势偏低,在夜幕中黑得深不见底,雅天歌将手中灵力燃起,莹蓝色的光越扩越大,升上半空,照亮了整个山谷。
流墨台边站着个人,那人道:“所以我才一直讨厌你,早知道就不该留你这条小命!”
“咯嚓”一声,头顶那笼罩整个流墨台的灵力球忽然劈下一道如闪电般的灵力,地面被震得晃动了一下。
白辞青看向柳画梁的身边,道:“你既然已经得了那最后一魄,竟然还带着他上了山,难道是想置他于死地。”
雅天歌并不言语,只是两道灵力落在白辞青身侧时已隐隐泛红。
柳画梁道:“丹师叔知道这事吗?”
白辞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歪了歪嘴角道:“我若是说他知道,你会信吗?”
柳画梁摇摇头。
“对啊。”白辞青冷笑道,“既然你已经认定了答案,又何必问我?”
“更何况,他那偏心眼儿若知道是我杀了他最宝贝的朋友,我怕是活不到现在。”
天被压得低沉,突然数道惨白的闪电在云层中亮起,将流墨台照得如同白昼。
“你们都一样,反正我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而我哥哥……”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咬牙切齿道,“对,我就是不如他,他是善良大方温和体贴,你们都喜欢他,我便是恶毒狡诈心思阴沉,我不如他聪明,不如他果决,我什么都不如他,可是他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人是我!”
柳画梁突然道:“丹师叔是你害死的?”
头顶滚过一阵愤怒的雷声,瓢泼大雨倏然落下。
白辞青整个人都仿佛抽搐了一下,漆黑的镜心出鞘,犹如一条浸满毒汁的蛇:“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