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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凶欲 (豆儿太岁)


祝燮垂睑乜斜,鼻头里哼一声:“为父不知道君上惯着仇猰?谁愁那个?”
老三烦躁地抓着头:“金垚区区一个城门校尉,又是大将军身边提拔上来的,别说他正好管着屯门守卫,就算他如今驻扎外省,大将军急招,都难保他不会拍马赶来驰援,处置他没意思,君上又不傻。”
老大过去照着他额头狠狠拍了一掌,压着声儿呵斥他:“放肆!”
老三觑一觑老父的脸色,缩了缩脖子,十分无力地辩解道:“这不是在家里么?”
“不知道隔墙有耳啊?”
老三故作悚然,指指顶上:“哟,有人啊?”
老大瞪起眼,作势又要揍他。他往后躲了躲,嬉皮笑脸摆摆手,直讨饶:“不敢了不敢了,兄长饶了我!”
祝燮咳了一声,板起脸训斥:“莫再胡闹!”
屋内霎时又安静下来,各人或坐或立或踱步或沉思,总是苦恼。
俄而,老三憋不住了,两手一摊耍赖道:“反正我觉得大将军情有可原。什么偷梁换柱欺行霸市的,谁爱参谁参去,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呀!叫君上自己查去呀!父亲别愁了,上朝就一句话,君上英明,多简单!”
话音方落,一只茶碗盖就飞了过来。万幸他反应机敏躲得快,猫腰低头,那盖子擦着他脑袋顶落到了脚边,仓啷摔得粉碎。
小子吓精神了,忙捂着脑袋跪到父亲跟前,认真道:“父亲息怒,是孩儿荒唐不分轻重,孩儿知错!”
一旁两位哥哥也凑上来齐刷刷跪在一处,替弟弟求情。
祝燮气得胡子发颤,一脸的怒其不争:“你跟仇猰才有几分交情?你俩私下碰过几回面?几两草药救你一命,那是药救的你,不是他仇猰。还谁爱参谁参去,你以为小孩子打架回家找爷娘老子告状一样啊?一本折子递上去就是把身家系上了,那是得罪人的事啊!扳倒了君上未必重用,扳不倒结仇结怨甚至一命呜呼,所以你想想,用脑子想想,参仇猰,不,不说仇猰,就说任何一个做到他这般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极臣,他会老老实实坐着等人来参吗?参他是因为恨他吗?不是!是恨不得他死,是你死我活呀臭小子!”
老相国难以遏制情绪,言到激烈处面红耳赤拍案跺脚,嗓子眼儿里冒火,急得连连咳嗽。
儿郎们吓坏了,老大起身给老父抚背顺气,老三倒茶递水,二公子则急急去向门边,推开双扇左右张望一番,确认无人便又将门合上,走回来关切道:“父亲稍安勿躁!”
这些祝燮自然懂得,只是时间紧迫,难免焦虑烦闷。
从来有人就有利益,利益催生团体,如今朝局看似平顺,却依然是亘古不变的利益勾结派系林立,想做到明哲保身全无牵扯远比加入其中一方阵营要难得多。祝燮为官三十余年,经历两任君主,此生至今谈不上大起大落,无非是运气好,每次都选对了主君,方有现下领首百官的局面。说他无朋党,绝对是个笑话,只现在他已经无需去选择和维护了,他自己俨然一杆旗帜,是许多人想借助的东风,是向上攀登的青云梯。
因此他要比过往更谨小慎微,不能让朋党壮大,不许它膨胀得入了君主的眼,更怕君主的眼中容不下。
那些揣摩他心思的人其实无不是想借他的力量达成私心私利。他们中有敬仇猰的,也有巴不得相国同将军不睦的。乱才可伺机,争斗方能得利,政局的投机最厌恶一个“和”字。
参仇猰的折子抄录一份先悄悄递近了相府,一作谄媚,一作试探。它几乎是与君上的口信同时抵达的,叫人禁不住猜想乐偃是否已知晓了这份弹劾的奏折,他也在等,在试探,左右为难。
终究,祝燮步履沉着地走进这权力的围场中来。
他并没有决定好要为哪一方助力,仅仅是次子与他笑言:“孩儿倒以为三弟所言恰是父亲一贯所长,甚好,甚好!”
“好个屁!”祝燮腹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了等于没说,还不是让老头子自个儿见招拆招?拐着弯骂我墙头草,老二这混账,促狭刻薄,不肖子!”
骂完了一抬头,对面武官队列里并不见仇猰。
是时,御前汝忱声高:“宣,虔翊伯仇猰上殿!”
殿外人声渐次传递,越传越远。
不多时,其人徐徐迈入。去冠披发,摘缨奉袍,仇猰身上裹着一袭鼠灰色的布衣长衫越过百官行至御座下,双膝落地深深跪拜。
“罪臣仇猰,叩见君上!”
祝燮不由得在心里长叹:“儿啊,爹爹错怪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短短的一章,过个场。






第23章 二十五、
二十五、
若世间真有所谓宿命,乐偃猜想,大约仇猰的宿命就是专门给他自己找不痛快不安逸不得好死。
诚然,当了十几年傀儡王,某种程度上乐偃倒是对他的折腾劲儿存起些惺惺相惜。觉得既然挣不脱,索性就肆无忌惮往底线上踩,一个又一个踏破霹雳,惹人恨他,逼人杀他。曾经,他也热衷于撕破一切粉饰太平的母慈子孝诸臣归心,盼望着掀起滔天的巨澜,破而后立,不成王毋宁死,来生不愿为王侯。
至少,还有一个来生可以向往!
那仇猰向往的又是什么?
乐偃目光自上而下投落,专注地看着仇猰伏低的后背,忽轻声哼笑。御座上的王者收起威仪的坐姿,慵懒地斜倚在扶手上,支颐托腮,话音轻飘飘的:“哦哟,爱卿这就好了?怎么孤昨日听说,你劳累过度,可是昏死过去了?”
仇猰仍伏低着,如常瓮声道:“罪臣没病,就是困了,懒得进宫。”
殿中惊起一阵压抑的哗然。
乐偃额角狠狠抽了抽,暗自咬紧后槽牙。
祝燮心里头白眼翻上了天,面上正色,对着仇猰训诫道:“大将军放肆了!朝堂之上如此游戏,有失体统!”
乐偃却摆摆手:“相国不用给他找台阶,他懂得识好歹,今日就不会给孤唱这么一出优伶戏了。”
连优伶这等词都扣上来了,足见君王内心甚是不悦。
祝燮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索性也放□□面只当个倚老卖老的长辈,抬脚踹在仇猰踝骨上,训儿子那般低斥他:“还嫌不够出丑?好好回话!”
仇猰依旧伏在地上,头也不抬,说了一句:“全是实话!”
祝燮怒了,朝王上一拜,忿忿奏请:“大将军冥顽不灵,君上不可一再姑息!”
“相国以为如何?”
“打!”
“嗯!”乐偃深以为意,“来呀,把仇猰拉到殿外头廷杖!数得清楚些,孤听着,不叫停便一直打下去。”
祝燮头皮都扎起来了,差点儿背过气去,暗忖今朝这是商量好了集体换脾气唱反调不按牌理出牌来了?
一直打下去是打几下?执刑者手里头轻重几何?寻常文官三十杖就能打死,不死腿也废了。凭仇猰麾下龙牙军十万,飞骢千乘营骑兵三万,另有亲卫牙兵七千,军纪严明著以忠勇,就算千人一阵派个代表出来,也够组一支浩浩荡荡的复仇敢死队。那么些人若是排着队来给大将军雪恨,老臣我把全家垫上大卸八块也得死上几辈子了。君上您不能坑老臣啊!
再看乐偃,居然勾着小指特没仪态地当众掏了掏耳朵,还吹吹。那样子完全不像是在唬人,仿佛是在向下传达王是认真的,他十分认真地要把仇猰打一顿。
祝燮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声娘!
是时,班行中步出一人向上进言:“启奏君上,微臣斗胆求乞君上暂缓刑责!”
祝燮眼尾余光向后一扫,已经连惊讶的力气都没了。
那人是太常寺少卿恽鄣,对家的人。换言之,不是相国的人更非仇猰的人,是日常憋着要扳倒大将军以为直臣表率的那群人。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而政敌能为仇猰求情,更等于是在脑门上贴了张金光闪闪的“落井下石”的签儿,不是奸还能是什么?
果然,御座上乐偃阴阳怪气儿问:“为什么呀?”
便听恽鄣立在下头回:“臣听闻将军府中遭逢变故,太医院亦惊动了,想必事有蹊跷,不妨听他将原委道明,君上再行定夺。”
乐偃半垂睑:“你信他的苦肉计?”
恽鄣恳切道:“臣不敢!臣只是以为大将军功勋卓然深受荣宠,不该会行事狂悖有负君恩,恐怕有些误会。故此,臣恳请君上念在大将军过往功劳,容他自辩!”
躬身垂首的恽鄣看不到,此刻君王嘴角边缓缓牵扯开一撇诡黠的笑意,显得乖张而亢奋。
“听见没有,爱卿?”他微微前倾望着仇猰,“人家觉得光是领一百亲兵深夜入城、市集奔马、冲闯府邸罪名不够,还想知道你关起门来干什么了。来来来,把头抬起来,就给诸卿家说说嘛,你家怎么了?你家的人怎么了?你怎么了?”
“是!”仇猰顺从地直起身,并膝危坐,依旧垂着头,神情平淡,言语简单,“数月前家慈远来,美其名曰看望孙儿,抵达当日便对内子诸多刁难,还在罪臣府中大闹了一场。内子有孕,忧怖惊惧大病一场,身子始终不好,碍于亲恩拳拳,臣无法过分苛责,夹在其中很是为难。不得已,便将母亲安置在府中另一角上的客厢里,本意是叫双方离得远些,免生龃龉。
期间倒也相安无事。不想,臣离京俩月,母亲因携私愤,伺机行歹毒之事,领恶仆强闯内子厢院,夺走我儿打伤乳娘,还将内子推入房中钉死门窗断绝饮食,欲行加害。可怜内子身体虚弱,惊了胎,早产又难产,险些父子不保。万幸管家及时遣人逃出府来告与臣知晓,方得趁夜赶回家中相救。医官说只差得半刻,臣若再迟半刻回转,恐怕此时的将军府已是白帷高挂灵堂停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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