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你明天放假吧……”沐茵眼光流转,那神色,若真丫头跟着沐茵快十年了,一看便知绝不是一般的人放假的意思。
“我的姑奶奶,您又要若真给您办啥苦差事了?”若真有种不祥的预感。
“咳咳,你这半年也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就给你放一天假,嗯……找那个阿亮一起出去玩一天,就说我准的。”沐茵语速柔慢,神态婉约,真是一张骗人的脸,她用这般无害的声音讲述着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真的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柔陷阱。虽然若真已经习惯了自己主子的风格,但每每遇见有些初次见面直赞夫人秀外慧中温柔贤淑的人,都不免腹诽。
“夫人……那个阿亮虽然长得还不错,但是他每天就窝在别院侍奉那个病怏怏的易公子,也不和其他家丁丫鬟来往,若真也和他不熟,这样贸然跑去,似有不妥吧……”若真想到要和那个被家丁们暗地里成为“哑绣花”的阿亮出去游山玩水,就觉得浑身尴尬。
“说来也是……是有些尴尬……”沐茵说着已经上了床,忽而画峰一转:“这阿亮我倒是见过几次,还真是家丁里相貌最出众的,你不考虑下?”
“夫人,你每天溜出去玩,有所不知,这相府上上下十几个家丁,各个歪瓜裂枣,也就这个阿亮长得秀气俊朗点儿,但是可能就是因为秀气吧,总是被其他家丁欺负,不是截他月银,就是对他做点小动作笑话他,他也不反抗,每次都低着头走了。都没几个人听见过他讲话。而且……”
“而且什么?”沐茵听着来劲了。
若真咽了口口水,又看了眼周围,靠近沐茵,遮着嘴小声道:“有人说,他是大人养的男宠。”说完这句,若真忙看她主子,真担心主子会生个气什么的,岂料她主子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有趣……有趣……”沐茵若有所思自语道。
“有趣?”若真是知道自己主子对大人并无男女之情,这桩看似体面金童玉女的婚事只是一个逢场作戏的政治联姻,但日久生情总有点情谊在吧,怎么自己主子听见这等丑事竟一句“有趣”,仿佛是个局外人。
“傻丫头,我问你,这流言你可信?”沐茵微笑着说。
若真咬着嘴唇认真思考:“说来那阿亮是细皮嫩肉、清秀斯文得不像个干粗活的,二来,他的确脾气怪怪的,三来大人日日要去别院,这让人不信也难。”
“所以我说有趣。”沐茵笑得意味深长:“你家大人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得甚好。”
“夫人,我不懂,怎么还栈道,陈仓了呢,是要打仗不成?”这会儿若真真的晕了。
“现在和你说为时尚早,时机成熟你自然就知道了,记住,今晚发生的一切,包括前面亭子里的事儿还有我刚才说过的话儿,你一个字也不可以说出去。”沐茵又优雅得打了个哈欠道:“好了,我要睡了,明儿个陪我去一次别院,让厨子给我备一叠桃酥,和枣泥桃花饼,一同带去。”
“啊?那我明天不放假了?”若真有些失落,但主子已经躺下,似乎不愿多言。
重生后,夏骞就经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吃个早午饭,每日无所事事也是清闲,阿亮端着八宝粥和肉包进了屋,夏骞回想起昨夜那河边的对话,真是句句戳心,幸而被沐茵打断,否则真怕自己要支撑不住。
夏骞看着正在摆放餐具的阿亮,也倒是奇怪,易郁本是一个不被沐修待见的男宠,缓何这阿亮从始至终叶雾半点怠慢,甚至还有些疼惜这个不争气的主子。正想着,夏骞发现阿亮袖口内侧手腕处,似是有淤青,仔细观察,他脖子领口处也有若隐若现的淤青,这是谁打的?
阿亮正欲离开,被夏骞叫住:“阿亮,你先别走,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是,易公子,您问。”阿亮毕恭毕敬躬着腰。
“抬起头,以后在我面前不必如此谦卑,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比你高贵多少。”夏骞道。
阿亮慢慢抬起头,之前阿亮都一直是弓着腰低着头,夏骞也没多注意,这会儿阿亮把头抬起,夏骞才发现,阿亮竟是个清秀俊朗的男孩。
“你今年多大?”夏骞问。
“小的十八。”阿亮回答,夏骞想着,十八,自己出事那年正好也十八,虽然五年过去了,但是自己其实还在十八岁,四舍五入,算同龄。
“你觉得你家大人怎么样?”夏骞又问道。
“回易公子,家丁不得妄议主人,这是规矩,小的不敢冒犯,小的只能说,大人对小的那是极好的。”阿亮眼神看上我挺真诚。
“也罢,那我对你如何?”夏骞继续问道。
“公子是全府上下对阿亮最好的人!阿亮知道公子心里苦,但是阿亮帮不了忙,您自己都自身难保,还经常替小的着想,说来上次小的家里祖母去世,还是您出的钱让祖母得以下葬,公子的大恩大德,小的无以为报,您有什么都尽管吩咐。”阿亮说着竟有些激动,搞得夏骞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尴尬得笑了下以示安抚。夏骞终于明白这阿亮为何对易郁如此掏心掏肺的,原来易郁本就是个心善敦厚之人,如此可爱这人,竟被沐修逼上绝路,夏骞不禁又心疼起来。
吃了两口粥,夏骞继续道:“阿亮,我一直有件事要问你。”
“易公子,您问便是,只要阿亮知道的,阿亮都会告诉你。”
“好,我问你,半年前夫人寿宴当晚,我究竟做了什么事,大人要给我下禁足令,你把当时情景复述一下。”夏
夏骞神情严肃。
“唉?”阿亮没想到是这个。
“那日我酒喝多了,发生什么我不记得了。”夏骞听阿亮提过,那日易郁醉酒大闹沐夫人寿宴。
阿亮努力回想了下道:“那日您心情特别不好,在屋里喝了好几坛酒后就有点上头了,哭着喊着骂大人。小的提醒您是夫人寿宴,所以大人最近忙着操持寿宴,便也能抽空来,哪知您一听就急了,急得要哭了,末了问我大人在哪里,我说在寿宴啊,没成想您竟然直往厅堂冲,好在还未至厅堂,就遇见了夫人。夫人那人本是心情极好,可看见您就定住了,好一会儿回过神,然后看您一身酒气气鼓鼓的,就把您往回推,您是万般不愿意,但夫人身材娇小也是拗不过你,一个踉跄你就把夫人扑倒了,夫人被你压在身下眼睛瞪的大,你就看着夫人笑着说什么:“总算把你打败了!”这时候大人来了,把你拎起来就往别院提,您倒是乐意看见大人,提了回来后,大人就走了,之后也就不让您踏出别院。”
“这么说,我还没到宴席上,就被遣了回来?”夏骞盘算着。
“是,除了夫人,也没别人见到你,那日府上忙,除了我,基本都去酒宴上帮忙了。所以,一路上也没有丫鬟家丁。”阿亮倒是补充的很认真。
“嗯……”夏骞吃了口包子道:“阿亮,你是不是念过私塾?”
“公子您说笑了,我家那么穷哪有钱念私塾,都是我爹小时候教的,后来泰安门事变后,改朝换代,一度衰败,又加上天灾暑旱,民不聊生,我爹娘为了让我活命本要将我净身送入宫,岂料我会识字,宫里不要,我娘都快崩溃了,幸得大人抬爱,将我收入府内。”说着阿亮露出了朴实而憨厚的笑容。
“那……现在百姓过的好么?还是民不聊生?”夏骞放下包子问道。
“还不错吧……”回答的不是阿亮,一个温柔的女人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沐茵就走了进来。
“夫人……?”阿亮对沐茵的到了很是吃惊,倒是夏骞似是早料的她回来,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镇定道:“易郁不知夫人要来,失礼。”
沐茵也不恼,眼珠子一转,很是俏皮,让丫鬟把随身带的糕点盒留下,就遣两个下人出了屋。
待两人走后,沐茵长舒一口气,走到夏骞跟前,身侧娇小的沐茵瞪着大大的眼睛仰视着夏骞,很是可人,夏骞被她看得怪不好意思的,竟觉得脸有些烫。沐茵似是看得不够仔细,竟垫起脚,一个没站稳,往前倒在夏骞身上,夏骞忙伸手扶,将沐茵扶正,沐茵有些害羞,低头偷笑两下,又整理了仪表,对夏骞说:“你还记得我吗?”
夏骞装作无辜的摇头,却不料沐茵失望得叹气道:“算了,就算你记得也不会承认的。”
夏骞轻笑,之前偶有听闻沐夫人,本以为是一个安于现状的深闺女子,而沐修不让他们接触是担心夫人生疑,现在看来,这沐夫人倒很是与众不同,夏骞观其神态,沐茵对沐修态度冷淡,对自己倒更热情。
沐茵表情忽然严肃,走到夏骞身边,小声道:“除饮食起居,其他事不要多过问阿亮,他不是家丁,是御林军,原名萧谅羽。”
“萧谅羽?前御林军统领萧滕次子?”夏骞也是吃了一惊。
“我也是刚才仔细看了他的脸,才想起来,早年我见过他,现在萧家全是沐修的人。”
夏骞迟疑:“那夫人为何要告诉我这个?”
“小心为妙,你应该也不希望沐修认出你。”沐茵蹙眉凝视夏骞。
“夫人以为我是谁?”夏骞明亮的眸子回视。
“太子夏骞。”沐茵眼神坚定。
“为何如此笃定?”夏骞道。
“你在这里安逸太久,连丛林里的警惕性都退化了,昨日我故意将那句话里的“危机四伏”,改成“十面埋伏”,等你说的时候却改了回来。”沐茵看着夏骞,眼里泛着喜悦的泪光:“太子,你还活着,我真的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