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南点了点头,抿嘴浅淡一笑,眉毛弯成小小的月牙状,“嗯,好吃”。
夏澜伸出手,轻柔地拂去岑南右边唇角沾上的些许碎屑,待岑南将口里的吞下去后,又将手里的喂了过去。
初秋的风轻轻吹过,吹起岑南额前几缕乌黑的发,轻拂夏澜纯白无暇的裙摆衣角,吹动空气中淡淡飘散着的绿豆的清香。
明明是一幅岁月静好、温馨感人的场面,竟不知为何,曼儿却看出了一丝淡淡的哀伤的味道。
待岑南咽下嘴里最后的糕点,青柠端着茶也回来了。
夏澜从曼儿手中接过斟好的茶,亲手喂到了岑南的嘴边,岑南呆愣了片刻之后,直接张嘴喝了下去,而后仍由夏澜用丝巾擦干她唇边溢出的水渍。
岑南看着神色温柔的夏澜,“谢谢你,澜姐姐”。
话落,径直从夏澜身边绕了过去,继续向前方跑去。
而夏澜也未再阻拦,她只是站起身,静静地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
夏澜知道,岑南的这声谢谢,并非仅仅是因为那块糕点,更多的是谢谢她的不阻拦与理解。
第14章
夏澜虽然理解岑南心中的执着,也选择尊重她心中的想法,但这并不代表夏澜就可以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青柠,速速派人去请王爷回府”
“曼儿,即刻让人去请大夫过来”
青柠和曼儿各自领命匆匆离去,夏澜依旧站在廊下,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隐没在花丛中,置于廊下的糕点静静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
微微抬头,方才还较为明亮的天空,竟是跟人作对一般,渐渐开始变得阴暗起来。
平南王府的后花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就是供赏玩休憩之地,因而各种小道曲折迂回,这一圈下来少说也有一个正规操场一圈的距离。
夏澜记得,方才青柠来报时,岑南已跑了有五六圈,这即是说,截至目前,少说跑了也有十圈之多了。
就在不久前,当岑南从身旁跑过时,夏澜看她的脸已开始由红转白,呼吸也变得十分粗重与急促起来,可她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夏澜难以想象,究竟是为了什么,能够让一个孩子做到这般……
一阵风吹过,夏澜的身子竟禁不住微微颤了一下,明明并未觉得冷。
远远的看见岑南向这边跑了过来,夏澜几乎是不自觉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再次站在了路中央。
渐渐跑近的岑南似乎也看到了前方的夏澜,但她并没有减速,只是隔着远远的距离与夏澜对望着。
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岑南却未有丝毫要改道的迹象,就这么冲着前面的夏澜冲了过去。
就在二人要撞上的那一刹那,夏澜微一侧身,岑南的左臂就那么擦过夏澜纤柔纯白的裙角。
擦身而过之后,岑南突然回过头,对着夏澜轻轻一笑。
这还是二人自初见后,夏澜第一次看到岑南笑,那笑,温暖中带着孩子般的纯真、无暇。
没过多久,天空开始飘起了雨。
夏澜自廊下走出,迈步走下木质的阶梯,感受着虽稀疏却有豆大的雨点落在脸上,砸进心里,慢慢湿润了一颗心。
当冷宗牧携着空气中的湿意匆匆赶来之时,看到的便是细雨中奔跑的岑南,还有烟雨蒙蒙中等待的夏澜。
伸手一撩衣袍下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夏澜跟前,抓起她的手便要往回带,“澜儿这是作何”。
夏澜却没有动,冷宗牧顺着她的目光落到岑南身上,浓眉微皱,转身便欲过去,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冷宗牧回过头,就见夏澜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雨越下越大,渐渐开始模糊人的视线,冷宗牧透过雨帘看着雨滴顺着夏澜长而卷翘的睫毛滚落而下,气沉丹田,沉声喊道,“岑南,若你能再跑十五圈,我便应允你所请之事”。
冷宗牧话一出口,便感觉到掌心里那微凉的柔荑轻轻一颤,敛眉低眼,却已分不清那汹涌流淌的雨水中是否已含了咸咸的味道。
十五圈,相当于前面已经跑过的总和。
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即便隔着喧哗的雨声,且岑南已经累得开始有些头脑发胀,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岑南并未回话,她只是看了冷宗牧所在的方向一眼,不过目光却并未在他身上停留,而是落在了她身旁的夏澜身上。
即便大雨滂沱,她的发丝凌乱,但在岑南心里,她,依然是这世间最端庄典雅、温婉得体的女子。
岑南抬手胡乱的抹去脸上的雨水,微微屏住呼吸,稍稍调整了一下气息,便又奋力向前奔去。
长廊的尽头,路面有一个水坑,岑南本想直接跨过去,或许是太累了,只听“啪”地一声,泥水四溅,溅上那素白的衣袍,还有那白皙如玉的脸庞。
“南儿!”
雨似喑哑了原本如玉的嗓音,欲要飞扑上前的身形被冷宗牧稳稳地钳制,酸疼的眼,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从泥泞中爬起,继续朝着风雨前行。
岑南只觉一颗心像是处于熔炉之中,热到要融化爆炸,但身体却宛如身处千年寒冰之中,冷到牙关打颤,一不小心便能咬碎银牙。
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似承载了整个前世重量的双腿,沉重到迈出的每一步皆艰难,可却不能有丝毫停留。
只剩下最后五圈了……
已渐渐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一抹温柔的身影走上了长廊,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向上轻扬,终于愿意走出那大雨滂沱了呢。
天暗沉的让人觉得窒息,只剩最后一圈。
夏澜看着那满身泥泞之人,步伐已不稳,却仍机械地向前迈动着步伐,眸中的湿意迅速淋湿了那颗本已潮湿的心。
“南儿”
熟悉的温柔轻唤,让意识濒临涣散的岑南的双眸又稍稍有了一些聚焦,望着不远处的那一抹纯白,用力全身力气奔了过去。
“南儿,南儿!快去叫大夫!”
王府后院,岑南的房间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一个时辰后,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不久前方才将湿衣换下的夏澜,只将一头淋湿的青丝随意披散在了肩后,连妆容都未来得及打理,便又匆匆赶了回来。
在床前坐下,伸手一探岑南的额头,依旧烫得吓人,大夫开得退热的汤药虽然已经喂岑南喝下了,但恐其还需一段时间方可发挥药效。
“曼儿,换冷帕子来”
轻轻将敷在岑南前额的冷帕子撤下,又换上了新的冷帕。
看着岑难因高热而通红的小脸,夏澜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吱呀”一声,房门从外打了开来,已沐浴更衣过的冷宗牧跨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端着托盘的丫鬟。
看着披散着头发坐在床前的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抬手轻轻握住夏澜削瘦的双肩。
“澜儿别太担心,南儿她定不会有事的”
夏澜并未言语,只是黛眉微锁,心疼地望着躺在床上的人儿。
“澜儿方才也淋了雨,我让人煮了姜汤,你喝一些吧”
夏澜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没事”。
夏澜至始至终皆用背对着冷宗牧,他知道,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怪她的。
“澜儿若是病倒了,谁来照顾南儿呢,更何况,南儿她若是知晓你因为她而病倒了,依她的性子,定会很自责”
此言一出,夏澜终是有了些松动,冷宗牧忙用眼神示意曼儿将桌上的姜汤端了过来。
“澜儿也还未曾用午膳呢,过去吃点东西吧”
“先放在那儿吧,我还不饿”
“澜”
未等冷宗牧将话说完,夏澜便打断了他,“三哥,这儿已经没事了,你回军营吧”。
夏澜只留了曼儿留在房中伺候,重新换了额上的冷帕子后,又拿了另一方冷帕开始给岑南擦身子降温。
只是当掀开岑南的衣襟,再一次看到那些各色的陈旧伤痕之时,虽然不久前亲手为岑南沐浴时已经看过一次,但还是忍不住酸涩了眼眸。
沐浴之时未来得及细看,此刻再看,既有细如银针看似被树枝划伤的痕迹,也有圆形的似环状的伤口,看着像是竹子一类刺伤的,还有许多不规则的、深浅不一的伤口,应是在沙石地上戳伤所致。
掀开袖子,小臂之上赫然还有类似利刃刺伤的痕迹,再往上,竟还发现几枚似是牙印的伤口,但看着又比人的牙印要大上许多,且还要深上许多。
忆起之前冷宗牧所言,夏澜几乎可以肯定,这应是狼的齿痕。
啪嗒~~~一滴晶莹沿着纤细的臂上那略显狰狞的伤疤迅速流向小小的掌心,似有感应般,岑南的右手动了动。
“南儿”
抬眼望去,却发现岑南依旧闭着眼,眉头皱得静静的,嘴里一直在叫着什么。
夏澜俯下身凑上去,就听到那一声又一声的“妈,妈……”,神色哀伤而又无助,直让闻者听了心碎。
“妈,妈……我在这,你在哪儿”
实在看不得岑南这般难过的神情,夏澜便欲开口将人唤醒。
“南儿,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