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那个孩子,毕竟带有一半云沐血统,母皇担心,日后若是让那个孩子继任了女皇,这南靖或许便成了云沐的一个属国,于是便狠下决心,设此一计。
只是,拓跋云霜的母皇终究还是留了一丝仁慈,并未直接杀了那个孩子,而是让人扔到了悬崖下,让她自生自灭。
后来,拓跋云霜亦派了好几拨人去那附近找寻,可却是一无所获,便也就渐渐绝望了。
想来,那个时候小鬼头已经从悬崖下出来,进了平南王府了吧。
花都一想到这人打出生起没多久就被扔在了那荒山野岭,满满的心疼的同时又觉不可思议。
甫一出生便经历生离死别之苦,之后的十数年又饱尝求而不得之苦,而今又要经历骨肉相残之苦吗?
毕竟,那个皇城中的人皆与她有血脉之连,但花都更怕的是,那个女人有任何闪失……
更深月半,午夜梦醒,白皙光洁的颈间已是香汗淋漓。
起身下榻,缓行几步,推窗而望。夜风倏忽潜入,惊地肌肤皆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疙瘩。
夏澜眉间染着几许薄汗,幽幽抬头,望着银月清辉,星辰稀落,蓦地便忆起,曾经的某一夜,与衍儿月下漫步,一路无言,她侧头之时,衍儿亦偏头看向了她,唇角含着一抹浅笑。
不过月余未见,相思竟已入骨。
方才,她又做了那个梦,衍儿伏颈低问“澜姐姐,若…你只是你,可以…爱我吗?”。
心没来由的一疼,刹那从梦中惊醒,只觉贴于胸口的指环恍若烙铁般,直烫得心口生疼。
夏澜突地便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既已不顾一切追至军营,却终究未能将心底的话说出。
明明她此去,除了给衍儿治伤,便是有话要告诉与她。
“衍儿,我不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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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还有一章( ╯□╰ )
第96章
月半更深, 除去轮守当值的士兵外, 其余人等皆已早早进入了梦乡。
明日之战, 事关每个人的生死与此生荣辱,无人胆敢掉以轻心,纷纷领命, 早早睡去,以养精蓄锐,做明日的最后一战。
而身为一军主帅的林衍,却是了无睡意, 出了大帐, 漫无目的地走了下去, 不知不觉间便走出了大军扎营之地, 来到了金陵城门下。
看着深褐色的城门,经历岁月沧桑,早已斑驳了最开始的模样,心底蓦地便涌起了一阵悲凉。
恍然回首, 却发现, 物非, 人亦非, 便连自己, 都已看不清。
人生最悲哀之事, 亦莫过于此吧。
寒风刮过脸颊, 似未开锋的刀刃用力划过脸颊, 虽未见血, 痛楚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垂于身侧的双手,不自觉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眼前的一切亦渐渐开始变得模糊,看不清前路,亦忘了来途。
“林帅怎得还未休息?”,金达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莫不是忧心明日之战?”。
过了片刻,方才闻得林衍波澜不惊地开口问道,“敢问金将军,沙场征战有几载”。
金达上前两步,与林衍并肩而立,微微仰头看着高耸的城墙,“已近二十载,先平南王还有老平南王,本将军皆与之较量过”。
“那金将军可有算过,这近二十载,被你斩落于马下的将士有几人”
金达皱眉侧头,狐疑地看了一眼身侧人那于一般男子而言过分阴柔的侧脸,“并不曾,上了战场便只想着能多杀几个敌兵,顾不得其他”。
“如此……”,林衍微垂了眼帘,好半响方才再次幽幽开口道,“金将军也必不会有午夜梦回惊坐起的经历”。
“……”
金达没言语,只是黝黑的粗眉却禁不住越皱越紧,不明白这前几日还在战场之上银袍□□、呼啸往来之人,怎得突然变得这般、这般、、娘磨叽叽起来,真是怪事!
“时辰不早了,金将军请回吧,本帅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
第二日辰时一刻,林衍便已整军列队,陈兵金陵南城门外半里处。
立足城墙之上一眼望过去,只见乌泱泱一大片,阵势之大,令那些从未上过战场之人看了不由双腿发颤。
林衍一马当先,只见其□□马儿通体黝黑,色泽晶亮,两眼炯炯有神,一看便是匹宝马良驹。
而林衍背脊挺直,英姿飒飒,星眉之下,眸色微沉,还有眼下那一圈浓重的乌青之色,看着亦略显突兀。
林衍虽未命人上前去催促,可这般架势,却更是让人看了心底发慌。
城楼上的将士看着不远处的大军,不时回头望向城里,期望着那该出现之人可早些出现。
不知不觉间,过了一炷多香的时辰。
这边,急脾气的金达终于忍不住了,手中偃月刀刷地一下往城楼上一指。
“娘的,还不速速将人送出来,不然莫怪你爷爷我不客气!”
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城楼之上的每个人皆听得清清楚楚,有些胆小的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在这禁军统领沈冲却是见过大场面的,他微微眯了眯眼,气运丹田便回了一句过去。
“离约定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呢,且安静等着吧!”
“娘的!”
金达啐了一口,一扯缰绳便欲上前,却被林衍抬手阻了下来。
“这得他娘的等到什么时候,直接冲进去将人抢出来不就完了!”
“……”
林衍却依旧未有任何言语,只双目紧盯着眼前笔直入城的大道。
半个时辰后,城墙之上终于出现了唐王俞慎的身影。
今日的他着了一身金色的铠甲,矗立城头俯瞰着城下的大军。
“林帅,久等了!”
林衍微微仰头看了他一眼,墨色的眸子微微动了动。
俞慎随即转头看向了身后,只见宽阔的街道之上,一俩华丽的马车正缓缓向着这边驶来。
眼看着渐渐行至了城门处,俞慎随即抬了右手,紧接着便听到沈冲大声一吼,“开城门!”。
承载了几多岁月沉浮的城门被缓缓拉开,吱吱呀呀的声响传入耳中,竟让人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而林衍早在城门只微微打开了一条细缝之时,便下意识地一勒缰绳轻夹马腹缓缓迎了上去。
眼看着城门愈拉愈开,先是露出了一匹棕色的马的脑袋,而后是两匹,三匹,渐渐整个马车映入眼底,握住缰绳的手不自觉用力,一颗心亦似随时便要挣脱胸腔的束缚跳出来。
不约而同的,在相距三丈远之时,彼此都停了下来。
林衍拽住缰绳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双目紧紧盯着车厢前的帘布,似欲穿透这阻隔直直望进车里去。
帘布终于缓缓自里掀开,出来的却是永安公主俞笙。
今日的俞笙着了一袭浅紫色的宫装,较之以往,多了几分华贵,还有一丝冷媚。
四目相对的刹那,俞笙看着马上之人眸光微闪,紧抿的薄唇动了动,却终是未有只言片语。
俞笙的双脚方才落地,车帘便再一次被缓缓掀开,林衍几乎是下意识地抬了抬身子,便见那白衣人儿俯身自车厢而出,就这般轻而易举地钻进了她的眼底。
依旧是眉目温柔,唇角含笑,柔情浅浅,蓦地一下,林衍便酸涩了眼眶,忙有些慌乱地翻身下了马。
彼此相向而立,隔空相望,唇角含着相似的弧度,眸中镌刻着同样深深浅浅的柔情。
“澜姐姐可好?”
“嗯,衍儿却是又瘦了,都瘦成一道闪电了”
“澜姐姐亦是”
相视一笑,前尘如画,你不曾忘,我亦铭刻于心。
兵临城下,却无丝毫剑拔弩张、肃穆萧杀之感,有的仅仅是柔声温语、柔情缱绻。
而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林衍竟然抬手褪下了身上铠甲,而后是玄色的外袍。
“澜姐姐可带了针线?”
“可是衣服又破了?”
“嗯,澜姐姐亦知,我这笨手笨脚的,实是做不了这等细活儿,便只能劳澜姐姐给我缝缝”
林衍说着上前,将手里脱下的外袍递给了夏澜。
夏澜面上始终含着浅浅笑意,伸手接过后细细瞧了一遍,遂抬了头来无奈又嗔怪地瞪了跟前人一眼。
“怎得破了这么好些地方”
林衍有些羞赧一笑,“这不是不小心就”。
夏澜抿唇轻轻一笑,却也未再多言,低头便开始穿针引线起来。
其余诸人业皆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便连一旁的俞笙,亦看不明白这二人究竟是欲作何。
于是,在两军阵前,一个低眉垂首,指尖翻飞,一个凝目静望,默默等候。
一盏茶后,夏澜指尖轻捻收了针线,而后款款上前,替林衍仔细将外衫穿好。
城楼之上的俞慎看着众目睽睽之下郎情妾意的两人,朗声开口道
“林帅,而今人已完好送回,你可相信本王所言吧”
林衍与夏澜却是恍若不闻,一个细细地抚平袖口与衣襟,一个只眼也不眨地盯着跟前之人。
“冷夫人此次入京,是受了皇祖母召见,皇祖母听闻冷夫人虽为一介女流,却很好地承继了王府与夏家的赤胆忠心、铮铮傲骨,甚为感佩,就在本王来之前,皇祖母已将冷夫人认作了干女儿”